他(沈从文)搞的那些东西,陶瓷、漆器、丝绸、服饰,都是“物”,但是他看到的是人,人的聪明,人的创造,人的艺术爱美心和坚持不懈的劳动。他说起这些东西时那样兴奋激动,赞叹不已,样子真是非常天真。他搞的文物工作,我真想给它起一个名字,叫做“抒情考古学”。
—— 汪曾祺
《宋大诏令集》内载禁令,即有“鹿胎”“透背”等等名目。如联系《洛阳花木记》《洛阳牡丹记》《芍药谱》中叙述,可知“鹿胎”应当是各种印染绸子。原为紫地白花,以牡丹为主,发展为各种花色。从各书中可知不少花中有叫“缬子”的,又有“类某某缬”的。照宋代习惯,且必写生花,宋人名“生色折枝花”是也。“透背”“隔织”知识还不甚具体。据史志,宋代诰封必用五色“绫纸”若干张编缀而成,难得其解;据近年发现北宋官诰制令数种,才明白薄绫多作大串枝牡丹暗花。记载中的女子用五色织金罗还无知识,只能从明代织金凤纱得一印象,参证《营造法式》彩绘部门凤形,得知此犹宋式凤!又禁令中有“褐方团白花”及“黝紫”(黑紫色)和“吊墪”“袜裤”等联系并提,得知为当时契丹所流行材料衣著。照禁令解释,则贵族妇女禁止,杂剧人不禁止。一、可知贵族妇女亦必以为时髦,曾流行一时,政府才用法令禁止。二、据传世宋绘二杂剧女人装扮,系短衣长不齐膝,不穿裙子而小裤裏腿,下穿短统尖鞋。也便是后来走绳女子的“解马装”!据政令,流行时代似较早。若据曾敏行《独醒杂志》记载,则宜为北宋末年,女真灭辽以后,汴梁才流行番画、番曲(曲子似名《蓬蓬花》)、番食物等等。(又有所谓“瘦金莲方”,且和缠足历史有关!得知早行于东北。)至于“黝紫”或“褐方团白花”丝绸,在大几万明代绸缎中还少有发现。内中似只有一种黑色丝棉混纺、起花、无光素锦,或系《博物要览》中提到宋代“皂木锦”,仍中原织物。但瓷器中之吉州永和镇窑各式茶盏,有黝紫与褐色作方团黄白三凤或水仙花的,和印染极相近,有可能即仿流行印染丝绸花色而成。又《高丽图经》或成于宣和初年,称高丽宾馆即多用印花织物作帐幕,则契丹族染工能印染为当然。至于“吊墪”衣著式样见于杂剧人,不只画中有反映。馆中尚有一长方墓砖,有一杂剧女子浮雕像,和画迹相近,旁边且刻字×××,恰为宋代四个有名杂剧艺人之一,曾见于《梦粱录》。可知“解马装”实由之而来,原本却为契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