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印刷术同时服务于世界和书籍:科学和人文学科。它吸引了像彼得罗·本博这样的修辞大师,也吸引了更多的实用主义者,因为他们希望更快更远地传播自己的发现。阿尔杜斯的印刷店对他们全都热情开放。它吸引了那个时代学术群体中的精英,业务范围涵盖了写作、编辑、翻译,以及印刷设计和版式设计全流程。他们几乎像在一个公社里生活,经常以顾客或工人的身份拥进阿尔杜斯的房子,或者同时具有这两重身份。 在这许多参与者中,有一位来自北方的作家和学者,即鹿特丹的德西德里乌斯·伊拉斯谟(Desiderius Erasmus)。1507年,他跟阿尔杜斯在一起住了大约八个月,并在那里进行自己的工作。在他的《格言集》(Adages)中,他描述自己坐在一个角落中写作,每完成一页就把它递给排字工人——他说,当时太忙了,以至没时间去挠耳朵。
阿尔杜斯让朋友们到处翻找自己收藏的手抄本,以及富有的资助人的收藏,以便找到更多的文本来出版,或者是找到更好的版本用于编辑校正。他开始用希腊文印刷经典著作,因为此时的意大利已经可以找到很多希腊语专家。很多希腊学者都来到意大利进行教学。当时发生了一件震惊全世界基督徒的事情,甚至引发了一次特别的移民潮:奥斯曼土耳其人在1453年攻占了君士坦丁堡。于是,难民们不得不逃离那里。但在走之前,他们显然还有时间去拿上他们的藏书,其中有各种关于哲学、数学、工程学等领域的希腊文著作。所有这些都促进了意大利的文化、知识和技术领域的发展,并且为阿尔杜斯的小圈子提供了养料。他本人也通晓希腊文,并用希腊文印刷书籍,甚至还会举办一些小型聚会。聚会规定,如果有人不小心犯错或者忘记说希腊语,就必须在壶中放一枚硬币。每当壶满,他就会用壶里的钱举办一场派对。
随着合作伙伴圈子的扩大,他的读者范围也在扩大。伊拉斯谟说,阿尔杜斯创造了一个没有边界的图书馆,如果一定要说存在什么限制的话,那就是这个世界本身。不过,或许连这种限制也是不存在的。除了这个真实的星球,阿尔杜斯的书籍还让一个想象出来的乌托邦岛屿呈现出来。正如伊拉斯谟的朋友托马斯·莫尔所言:《乌托邦》的叙述者给岛上的居民带来了阿尔杜斯版的便携式希腊文书籍,于是他们进行着如饥似渴的阅读。
阿尔杜斯以恰当的方式庆祝了自己的成就。在其1509年出版的普鲁塔克《道德论集》(Moralia)的序言中,他收录了人文主义者佩鲁贾的雅各布·安提瓜里(Jacopo Antiquari of Perugia)充满活力的拉丁文诗句:“阿尔杜斯来了,一手希腊文,一手拉丁文。阿尔杜斯是我们的蜂蜜,我们的盐巴,我们的牛奶!年轻人,在城市里撒满鲜花!阿尔杜斯来到这里了!”
这也是其他人文主义者想象中的自己:他们把新鲜空气和鲜花带进学术世界,同时把学术世界带进真实的生活。他们也继续享受着其他用来形容他们所作所为的赞誉:打捞沉船,照亮黑暗,拯救囚徒。在一本由阿尔杜斯编辑的修昔底德的《历史》的序言中他述说了他是如何“出版——或者毋宁说是把好书从严苛黑暗的牢狱中解放了出来”。他把作者们从监禁里释放了出来,也把读者从之前难以获取好书的困境里解脱了出来。
图注 伊拉斯谟的著作《格言千章》(Erasmi Roterodamiadagiorum chiliades tres ),威尼斯:阿尔杜斯印刷社,15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