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庄子对道的阐述,以实在本身为起点,不断向纯粹判断形式“有—无”展开,认为仅有“有—无”的纯粹形式并不能表达任何内容。随即,他笔锋一转,指向了“有”“无”这一类范畴需要摄取的内容。所谓应摄取之内容,显然是实在本身——道。道究竟是什么?答案其实很明显:道就是“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为小”——将大小长短等一切对立与矛盾化为齐同的“天钧”,也就是绝对的“一”。因此,道中极小亦是极大,瞬间也是永恒。世人的常识认为,秋季时动物皮毛的末端——动物在秋天长出细密的绒毛好过冬——是渺小之物的极致。道之中,没有比秋季动物皮毛的末端更为巨大之物了。同样,常识将泰山(山东省名山)看作巨大之物中的翘楚。而道之中,却没有任何事物比泰山更为渺小了。没有谁能够比早夭的孩子更加长寿,彭祖那八百年的寿命也不过是短短一瞬罢了。“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悠久的天地也与我的生命一般短暂,万物之多也同我孑然的存在融于一物。一切时间在其中化为一体,一切空间在其中便是齐同。所谓道,便是这样的绝对的“一”。
“殇子”指未及成年便死去的短命之人。“彭祖”在《逍遥游》已经介绍过,是古时传说中的长寿之人。“天地与我并生”——在相对的世界之中,天地是亘古悠久的无限之物,自我则是必定衰亡的有限之物。但若站在绝对的道的角度来看,天地那悠久的生命与自我转瞬即逝的生命是同为一体的。“万物与我为一”意为,现象世界之中,花红柳绿,一切存在都呈现着千差万别的姿态。万物之中,自我可谓是微不可见的渺小之物。而在绝对世界,万物之多与自我之一也相等同。
苏东坡笔下有名篇《赤壁赋》,其中有这样一段——“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这体现出的就是庄子的这一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