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枝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第六段故事,是著名的坐忘之说。所谓“坐忘”,指的是坐着忘却一切(与《人间世》的“坐驰”相反)。根据庄子本人的解释,“坐忘”是堕弃身体、放下心知、脱却一切身心束缚,与道合为一体的境界。简言之,就是《齐物论》中“吾丧我”的境界,是禅家所说的“打失身心”之境况。故事之中,庄子一边嘲笑孔门的标志性口号——仁义礼乐,一边强调要超越一切人为行为的渺小,才能进入超越者的世界。“仲尼蹴然曰”中,“蹴然”说的是面容一肃。最后的“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指一旦与万物齐同的道化为一体,便不会因好恶爱憎等妄执而内心纷乱;只要与变化流转的道本身合而为一,便能够获得不局限于任何一处的自由无束的生活。“无常”意为不固定,不拘泥于单一事物。“而果其贤乎”应是仿拟《论语·雍也》的“贤哉回也”一句而作的。“丘也请从而后也”——庄子在满面的笑容之中,用自己的才华抒发着对孔子的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