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拉斯特曼家里的关系让他很快就上了道。1611年,可能是凭借着哥哥塞格的影响力(塞格刚刚被提拔为金匠公会的会长),他赢得了为南教堂——荷兰共和国第一座为新教量身建造的教堂——设计一扇大玻璃窗的委托。拉斯特曼在作品中用圆顶的圣彼得大教堂代替了原本应有的波斯神殿。居鲁士大帝正在教堂前收集珍贵的金银器皿,用于修建耶路撒冷的圣殿,这种设计体现了拉斯特曼的信心,或者在事关信仰的内战爆发之前阿姆斯特丹的轻松气氛。对金银的详细展示,可能是在对他哥哥或者为这扇窗户付钱的金匠公会表达感激之情。但是,宏伟的建筑、高贵的人物形象和闪闪发光的静物的结合,就像一张虚拟的名片,宣传着拉斯特曼作为一名值得雇佣的历史画家的资历。
图注:彼得·拉斯特曼,《哀悼亚伯》,1623年。木板油画,67.5厘米×94.5厘米。阿姆斯特丹,伦勃朗故居博物馆
当然,这也是对卡雷尔·凡·曼德尔有关成功的建议的认真回应。从1611年到伦勃朗到达布里街之间的这段时间里,拉斯特曼创作了一系列画作,其中一些相当漂亮,有一些则不那么漂亮,但都和凡·曼德尔的“规则手册”的描述相对应。凡·曼德尔写道,将人物进行分组,确保重要的行动发生在中间地带,主要人物置于人群的突出位置。把身形巨大但次要的人物放在画的最前面,部分加上阴影,以突出他们身后或者阴影之外被光照亮的人物活动。为值得彰显戏剧性的故事提供一个背景:可以是宏伟的拱门或圆顶;令人辛酸的废墟或巨大的桥梁;或者是岩石或树丛景观,它们在天空的映衬下有着突出的轮廓,可以为构图提供一个框架结构。至于植被?这是至关重要的。要用如实观察到的植物来点缀作品,最好(但不是绝对的)与主题相关,比如长势惊人的巨蓟,有自己思想的葡萄藤,荣耀加身的月桂树,象征尊敬的橡树,散落的玫瑰,点缀的石竹。婴儿呢?视情况而定,是个很好的选择。动物?必须有:马匹用来战斗;牛用来献祭(一般是雪白的);山羊和绵羊(《旧约》中希伯来牧羊人的风格);驴(先知和救世主);孔雀(典型的东方风格);狗(适用于各种风格:悲剧、喜剧、嬉戏、忠诚)。在《哀悼亚伯》(The Lamentation of Abel)中,亚当、夏娃和两个身份不明的小男孩,每个人都在哭,这是能看出来的。但是,高贵的、毛发光滑的牧羊犬才是灾难的最佳化身,它的主人是坐在祭坛边的牧羊人,已经被谋杀,它因此变得多余。
同样要注意的是,衣服的折痕和褶皱要与所选的面料相匹配。要努力将珍贵精美的器皿、闪闪发光的盔甲和暗淡却凶险的武器纳入画中。在每幅画的中心,通过来自戏剧的一系列富有表现力的手势和脸部怪相来讲述故事。最重要的是,让眼睛说话。当人群场景中有各种动作时,要围绕着主要的行动来构图,尤其是当主题稍显平淡的时候,以《约瑟在埃及分发玉米》(Joseph Distributing Corn in Egypt)这幅画为例,这种各式各样人物混杂的场景会使观者将画面空间看成一场眼花缭乱的派对。要给雇主一种喧嚣的感觉;看在上帝的分上,把整座该死的尘世舞台(theatrum mundi)都给他吧:瞪着眼睛的人、游手好闲的人、杂耍的人、流荡的人、穿缎子衣服的姑娘、穿破烂衣服的男人、戴丝质头巾的人、穿毛茸茸的高筒系带靴的人,让他们随着明亮而刺耳的声音——鼓声和喇叭声、三角铁的叮当作响和螺号的轰隆声——来表演吧。
说句公道话,拉斯特曼可不止这一个路数。他的许多历史题材的画作(当然也是最成功的那些)都是比较安静的作品,其关注点集中在一小撮人物身上,常常是一对关系密切的人物(路得和拿俄米;十字架上的耶稣与抹大拉的马利亚;大卫和乌利亚)。随着画面中的噪声下降,拉斯特曼能通过富有表现力的眼神交流来呈现他画中的戏剧感。在这些平静的作品中,风景和静物细节强化了叙事的道德寓意。大卫觊觎乌利亚的妻子拔示巴,要把他派到战场上去送死,他的命运彰显在地上位于士兵和大卫王之间的那顶装饰着羽毛的头盔上。希波克拉底在一旁为德谟克利特做检查,想要看看他是否有精神错乱的迹象,德谟克利特赤脚踏在地上,脚旁放着大量打开的书籍,这体现了他在哲学上的完整性。《上帝在示剑山向亚伯拉罕显现》(God Appearing to Abraham at Shechem)是拉斯特曼最美丽的作品之一,现存于圣彼得堡。这幅画中有一套完整的衬托元素:打手势的仆人、驴,以及所有巴洛克艺术中最具对抗性的雄山羊。画中的景观构造得如此巧妙,光线也如此精妙,前景打上了阴影,背景稍微倾斜,完美地框出了亚伯拉罕和撒拉被上帝的夺目光芒照耀着的脸。大批的旁观者被推到背景之中,仿佛被强有力的耶和华之光阻挡在了圣景之外。
图注:彼得·拉斯特曼,《约瑟在埃及分发玉米》,1618年。木板油画,58.4厘米×87.6厘米。都柏林,爱尔兰国家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