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每天清晨,我最早听到的声音,是磨坊的女工们穿着木屐,踩过鹅卵石街道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比那更早的声音,我猜是工厂开工的哨声,但我从来没有那么早醒来,未能亲耳听到过一次。
我的卧室住四个人,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狗窝,里面永远是脏兮兮的,看了就睡不着。许多年前,这间房子原本是平常的住家,后来布鲁克一家买了下来,将它改造成内脏店兼出租屋。布鲁克一家从以前的屋主那儿继承了好几件报废的旧家私,却没有精力将它们搬走,所以我们只好委屈睡在原本应该是客厅的房间里。天花板挂着一盏沉重的玻璃吊灯,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上去像一层羽毛。一样庞大而丑陋的东西占据了一堵墙的大部分面积,似乎是餐具柜,又似乎是衣帽架,上面有许多雕刻花纹、小抽屉和好几面镜子。房间里有一张地毯,原来应该很华丽,但如今却在周围堆满了污水桶。另外还有两张抛光的椅子,椅面都裂开了,以及一张旧式的马毛扶手椅,坐上去只会滑倒下来。这个房间被改造成卧室,硬生生地塞进四张肮脏的床,和这些废品堆放在一起。……
回程要比来的时候更痛苦,因为你已经非常疲惫,而且通往竖井的路是轻微的上坡路。你只能以龟爬的速度通过低矮的地方,到了这时,当膝盖实在走不动了,你根本顾不上害羞,大声地叫导游停下来让你休息。你手中的灯成了一大累赘,一个踉跄你可能就会将它掉在地上。如果是戴维安全灯,灯光就会熄灭。躲避横梁变得越来越辛苦,有时,你根本忘记了躲闪。你试着像矿工那样低着头走路,接着,你就会撞疼自己的脊梁,即使是矿工也会经常撞疼脊梁。这也是为什么在非常热的矿井下,当矿工们几乎脱光了衣服,就会露出他们所说的“背上的小纽扣”——那些其实是脊椎上永久性的疤痕。走下坡路时,矿工们有时会穿底下是中空的木屐,顺着铁轨往下滑。在路况极为恶劣的矿井,矿工们会带上两英尺半长的手杖,手柄下面是中空的,在高度可以正常行走的地方,你的手握着手杖的顶部,而在低矮的地方,手可以滑下来,握在手杖下方中空的部位上。手杖对矿工们走路很有帮助,而最近才发明使用的木制安全帽则几乎称得上是上帝的恩赐。这些安全帽看上去有点像法国或意大利士兵的钢盔,不过是用木心做成,非常轻便结实,即使头部承受了猛烈的撞击也不会感觉疼痛。当你在地下花了大约三小时,走了至少两英里的路程,终于回到地表时,感觉比在地上走二十五英里还要累。接下来的一周,你的大腿会十分僵硬,连下楼梯都有困难。你根本无法弯曲膝盖,得侧着身才能走下楼。你的矿工朋友会注意到你走路时奇怪的模样,拿你开涮(“下矿井的滋味怎么样啊?”什么的)。其实,即使是矿工,如果因为生病或有其他事情一段时间没有下矿井,在重新下井的头几天,大腿一样会非常酸痛,走不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