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每天清晨,我最早听到的声音,是磨坊的女工们穿着木屐,踩过鹅卵石街道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比那更早的声音,我猜是工厂开工的哨声,但我从来没有那么早醒来,未能亲耳听到过一次。
我的卧室住四个人,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狗窝,里面永远是脏兮兮的,看了就睡不着。许多年前,这间房子原本是平常的住家,后来布鲁克一家买了下来,将它改造成内脏店兼出租屋。布鲁克一家从以前的屋主那儿继承了好几件报废的旧家私,却没有精力将它们搬走,所以我们只好委屈睡在原本应该是客厅的房间里。天花板挂着一盏沉重的玻璃吊灯,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上去像一层羽毛。一样庞大而丑陋的东西占据了一堵墙的大部分面积,似乎是餐具柜,又似乎是衣帽架,上面有许多雕刻花纹、小抽屉和好几面镜子。房间里有一张地毯,原来应该很华丽,但如今却在周围堆满了污水桶。另外还有两张抛光的椅子,椅面都裂开了,以及一张旧式的马毛扶手椅,坐上去只会滑倒下来。这个房间被改造成卧室,硬生生地塞进四张肮脏的床,和这些废品堆放在一起。……

关注

在威根,我曾和一个矿工住在一起,他一直为眼球颤震所苦,只能看得见一屋之隔的东西,再远就不行了。他靠29先令一周的赔偿金过了九个月,但矿业公司准备将他转成“部分赔偿”,一周只给14先令。这取决于医生是否认为他适合进行轻体力劳动。即使医生真的作出这一诊断,他也找不到什么轻体力的活儿,但他可以去领救济金,这样公司一星期可以节省15先令。看着那个人去公司领他的赔偿金,我深深地震惊于“社会地位”直到今天依然是多么重要。这个人曾在最有意义的岗位上工作,如今陷入半失明的困境,领这笔赔偿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他不能对这笔赔偿金有任何要求——他不能想什么时候拿就什么时候拿。他得每周按照矿业公司指定的时间去公司,到了那儿,他得在寒风中等候几个小时。据我所知,他得碰碰帽子,向支付赔偿金的人表示谢意,而且得浪费一整个下午,还得花6个便士搭乘巴士。而资产阶级人士的情况则很不一样,即便是像我这样穷困潦倒的人也一样。就算我冻馁交加,我的资产阶级身份仍赋予我一定的权利。我挣的钱并不比矿工多多少,但我的报酬会以体面的方式存入我的银行账户,我可以不受约束地提取这笔钱。就算我的账户上一分钱也没有,银行里的人还是很客气。
工人阶级的生活就是这样,有很多小麻烦,被人侮辱,被丢在寒风中苦等,做任何事情都得等别人方便时才行。种种的压迫使得一个工人变得非常迟钝。他退缩畏惧,凡事都很被动。他觉得自己是某个神秘权威的奴隶,坚信“他们”不允许他做任何事情。有一次我去拾煤时,问那些工资很廉价的拣煤工(他们一小时挣不到6便士)为什么他们不组建工会,他们立刻告诉我“他们”不会同意的。“他们”是谁?我问他们。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显然,“他们”无所不能。
一个出身资产阶级的人会认为,只要在合理范围内,他的愿望都可以获得满足。因此在艰难时期,“受过教育”的人会挺身而出;他们并不比别人有能力,而他们的“教育”通常一无是处,但他们习惯于别人顺从他,有那么一种发号施令的勇气。无论何时何地,人们都认为他们理所应当会挺身而出。在利萨加勒的《巴黎公社史》中,有一段有趣的文字,描写巴黎公社被镇压后的枪毙现场。当局准备枪毙领导起义的主谋,却又不知道谁是主谋,于是以“阶级出身较好的人有可能是主谋”这一指导思想去寻找嫌疑犯。一个长官走过一排囚犯,挑出长相可疑的人。一个囚犯被枪毙了,因为他戴了个手表,另一个囚犯被枪毙了,因为“他长得像个知识分子”。我可不希望因为长得像知识分子而被枪毙,但我同意,在几乎所有起义中,领袖总是那些发得出“H”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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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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