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每天清晨,我最早听到的声音,是磨坊的女工们穿着木屐,踩过鹅卵石街道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比那更早的声音,我猜是工厂开工的哨声,但我从来没有那么早醒来,未能亲耳听到过一次。
我的卧室住四个人,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狗窝,里面永远是脏兮兮的,看了就睡不着。许多年前,这间房子原本是平常的住家,后来布鲁克一家买了下来,将它改造成内脏店兼出租屋。布鲁克一家从以前的屋主那儿继承了好几件报废的旧家私,却没有精力将它们搬走,所以我们只好委屈睡在原本应该是客厅的房间里。天花板挂着一盏沉重的玻璃吊灯,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上去像一层羽毛。一样庞大而丑陋的东西占据了一堵墙的大部分面积,似乎是餐具柜,又似乎是衣帽架,上面有许多雕刻花纹、小抽屉和好几面镜子。房间里有一张地毯,原来应该很华丽,但如今却在周围堆满了污水桶。另外还有两张抛光的椅子,椅面都裂开了,以及一张旧式的马毛扶手椅,坐上去只会滑倒下来。这个房间被改造成卧室,硬生生地塞进四张肮脏的床,和这些废品堆放在一起。……

关注

如果有人想了解住房紧缺所造成的可怕后果,他们应该去参观遍布于许多北方城镇的大篷车住所。自从战争以来,由于根本没有希望找到房子住,相当一部分人搬进了由固定的大篷车临时搭建的住所。以威根为例子,这里的人口是85000人,有200座大篷车住所,每一座住一户人家——总数大概有上千人。在工业城镇到底有多少人住在这种大篷车住所里是很难确切统计的数字。地方政府对这种情况保持缄默,1931年的人口统计报告似乎已经决定将这些人忽略不计。但根据我访问的结果,他们遍布于兰开夏和约克夏以及再往北的诸郡中大部分规模较大的城镇。或许,在英国北部,有数千户家庭,甚至数万户家庭(不是个体)居无定所,只能在大篷车里生活。
但“大篷车”这个字眼很有误导性,让人联想到吉卜赛人舒适的露营生活(当然是在明媚的天气),篝火噼噼啪啪地响着,孩子们在拾黑莓,五颜六色的衣服在晾衣绳上迎风招展。威根和谢菲尔德的大篷车社区根本不是这个样子。我见过几座大篷车,在威根我还仔细观察过。除了在远东地区,我从未见过这么悲惨的情形。事实上,看到这些大篷车的时候,我立刻想起了缅甸那些印度苦力所居住的肮脏的狗窝。但实际上,远东的情况并没有这么糟糕,因为在那里没有深入骨髓的湿冷,还有阳光作为消毒剂。
威根泥泞的运河两岸是一块块荒地,大篷车就抛在那里,像桶里掉出来的垃圾。有几辆真的是吉卜赛大篷车,但都已经破旧失修。大部分是破旧的单层巴士(十年前那种比较小的巴士),轮子被拆掉了,用木头架了起来。有的是普通的马车,上面钉了半圆形的板条,外面盖了一层帆布,里面的人和外面的气温就靠这一层帆布隔开。在里面,这些住所大概宽约五英尺,高约六英尺(无论在哪辆大篷车里我都无法站直身子),长约六到十五英尺。我猜想有的大篷车才住一个人,但我所见到的都住两个人以上,有的甚至住了整整一大家子。比方说,有一辆大篷车长十四英尺,住了七个人——七个人挤在四百五十立方英尺的空间里,也就是说,每个人所占有的空间比公厕的隔间还要小得多。这些地方的肮脏和拥挤除非你亲眼见到,亲眼闻到,否则根本无法想象。每一辆大篷车都有小小的厨房,塞进了一些家具——有时是两张床,但更多情况下是一张床,整家人得尽量蜷着身子睡觉。睡地板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下面会渗入潮气。我见过一张床垫,到了早上十一点还是湿漉漉的。到了冬天车里非常冷,厨房必须日夜烧火,不消说,窗户必须一直紧闭着。一个公共水龙头供应着整片地方的用水,有的大篷车住客得走150到200码去取一桶水。这里根本没有卫生设施,大部分人在大篷车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搭一个小屋权当厕所,每周挖一口深坑将屎尿填埋掉。这些地方我见过的人,尤其是孩子,都脏得出奇,那些大人我猜也好不到哪里去,保持干净是不可能的事情。当我从一辆大篷车走向另一辆大篷车时,我的脑海里萦绕着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死在里面,该怎么办?当然,你不会开口去问他们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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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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