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每天清晨,我最早听到的声音,是磨坊的女工们穿着木屐,踩过鹅卵石街道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比那更早的声音,我猜是工厂开工的哨声,但我从来没有那么早醒来,未能亲耳听到过一次。
我的卧室住四个人,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狗窝,里面永远是脏兮兮的,看了就睡不着。许多年前,这间房子原本是平常的住家,后来布鲁克一家买了下来,将它改造成内脏店兼出租屋。布鲁克一家从以前的屋主那儿继承了好几件报废的旧家私,却没有精力将它们搬走,所以我们只好委屈睡在原本应该是客厅的房间里。天花板挂着一盏沉重的玻璃吊灯,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上去像一层羽毛。一样庞大而丑陋的东西占据了一堵墙的大部分面积,似乎是餐具柜,又似乎是衣帽架,上面有许多雕刻花纹、小抽屉和好几面镜子。房间里有一张地毯,原来应该很华丽,但如今却在周围堆满了污水桶。另外还有两张抛光的椅子,椅面都裂开了,以及一张旧式的马毛扶手椅,坐上去只会滑倒下来。这个房间被改造成卧室,硬生生地塞进四张肮脏的床,和这些废品堆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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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再怎么看,矿渣堆就是一个丑陋的事物,因为这东西毫无规划地堆在那儿,一点用途也没有,就像是从一个巨人的垃圾桶里清出来丢在大地上的废品。各个矿镇的外围景象是那么令人毛骨悚然,在你的视野之内到处是灰蒙蒙、锯齿状的山脉,脚下尽是泥巴和灰尘,头顶密布着钢缆,一桶桶废土缓缓地被吊着运上几英里,送到郊外。很多时候,那些矿渣冒着火苗,到了晚上你可以看到鲜红的火光像血脉一样蜿蜒盘绕,而且还可以看到硫磺蓝色的火焰在缓缓流动,似乎就要熄灭了,却又总是冒出来。即使最终矿渣堆渐渐沉淀,也只有一种顽强的棕色的野草才能在上面生长,那处地方还是坑坑洼洼的。在威根的贫民窟,一处矿渣堆被当作了操场,看上去就像波浪起伏的海面凝固在那里,当地人都叫它“棉花垫子”。即使将来这些曾经被挖过煤的地方变成了农田,一个人坐在飞机上,应该一眼就可以发现那些地方很久以前曾经堆过矿渣。
我记得一个冬天的下午在威根的郊区目睹的可怕情景:周围都是像月亮表面一样坑坑洼洼的矿渣堆,北边是四通八达的马路,在堆积如山的矿渣堆之间,你可以看到工厂的烟囱冒着滚滚的浓烟。运河的河道上堆着煤渣和冰结的泥浆的混合物,木屐踩过的痕迹纵横交错。在矿渣堆积的范围之内,到处密布着闪闪发亮的圆坑——这些是积水的水坑,由于下面的矿洞出现地面下陷而形成的。天气特别冷。圆坑覆盖着一层琥珀色的冰。驳船船员披着麻袋,盖到眼睛那里。紧锁的大门上挂着一根根冰条。这里似乎寸草不生,除了黑烟、石头、冰雪、泥泞、灰烬和臭水外再无其它。但比起谢菲尔德,威根还算是漂亮的。我觉得谢菲尔德堪称欧洲大陆最丑陋的城镇——那里的居民样样事情都争强好胜,大概会抢着要这个头衔。谢菲尔德有五十万人口,但像样的建筑却比只有五百人口的英格兰东部的普通村落还要少。还有那股味道!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你才闻不到硫烟的味道,而那也是因为你开始闻到煤气的味道。流经这里的那条浅浅的河流总是夹杂着化合物,看上去黄澄澄的。有一次我站在街上,数着视野之内烟囱的数目,一共有三十三根,而如果空气中不是笼罩着一层浓烟的话,数目还会比这多得多。我一直记得这样的一幕情形:一块荒芜的空地(即使在伦敦,你也找不出这么污秽的地方),上面已被踩踏得几乎寸草不生,堆满了旧报纸和破铜烂铁。右边是一排破破烂烂的四居室房屋,原本是深红色的,但被烟熏黑了。左边是长长一列漫无止境的工厂烟囱,一根接一根,一直延绵到远方黯淡的黑色烟雾之后。在我身后是由熔炉的炉渣铺成的铁路路堤。在我身前,越过那块荒地,有一间红砖和黄砖砌成的四方形的房子,外面挂着一块标志牌,上面写着“托马斯·葛洛克公司,承接拖运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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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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