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适应缅甸,他的身体习惯了热带季节奇怪的节律。每年从二月到五月,太阳就像愤怒的神明在天空中怒目而视;接着,季风从西边骤然涌来,先是刮起狂风,接着是无休止的倾盆大雨,一切东西都被雨水浸透,没有哪一个人的衣服,没有哪一间房子的床铺,没有哪一户人家的食物是干燥的。天气还是很热,冒着蒸汽的闷热。低矮的丛林小径变成了沼泽,水稻田里淹满了水,带着腐烂的老鼠的味道。书本和靴子都发霉了。赤身露体的缅甸人戴着棕榈叶织成的将近一码长的帽子,牵着水牛在齐膝深的水田里耕地。然后女人和小孩用小小的三尖叉将青翠的秧苗插进水田里。从七月到八月,雨水几乎没有停歇。然后,在一天晚上,天空中传来鸟叫声,鹬鸟从中亚南飞而来。雨水渐渐减少,十月份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农田干涸,水稻成熟了,缅甸孩子们玩起了“跳房子”的游戏,趁着凉风放飞风筝。短暂的冬天开始了,上缅甸似乎被英格兰的幽魂缠着不放。到处野花盛开,虽然和英格兰的花种不一样,但看上去非常相似——茂密的灌木丛长出了金银花,花香闻起来像梨花的野玫瑰,林子里荫凉的地方甚至还绽放着紫罗兰。太阳升得很低,晚上和清晨非常冷,山谷就像大水壶一样,涌出白色的晨雾。这个时候可以去打野鸭和鹬鸟。鹬鸟多不胜数,成群的大雁从浅滩上飞起,叫声就像一列载货的火车驶过铁架桥。正在长熟的稻谷有齐胸高,黄澄澄的看上去像是麦子。那些缅甸人脑袋昏昏沉沉地下田劳作,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焦黄的脸因为凉意而绷得紧紧的。早上你走过雾蒙蒙、杂乱无章的荒野,湿漉漉的空地上长着英国式的草坪,树木光秃秃的,猴子蹲坐在高处的树枝上,等候着太阳升起。到了晚上,走在凉飕飕的小径上回营地时,你会遇到牧童们正赶着成群的水牛回家,硕大的牛角在迷雾中像月牙一样若隐若现。你睡觉时得盖三张毯子,吃的是野味肉馅饼而不是一直常吃的鸡肉馅饼。吃完晚饭后,你坐在巨大的篝火旁边一根木头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谈论着打猎。火焰像红色的冬青一样跳动着,投射出一圈光芒。仆人和苦力蹲坐在篝火旁边,他们太害羞腼腆,不敢打扰白人主子,却又像小狗一样靠在篝火旁边取暖。躺在床上时,你可以听到露水从树上滴落,就像下雨一样。当一个人年轻力壮,无须考虑前程或回忆过去时,那真是惬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