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满月之夜,月亮像一个烧得白热的硬币,亮得刺眼,在飘着几朵黄云的土蓝色天空中飞升,不见一点星光。那几丛巴豆白天看起来很丑,就像害了黄疸病的月桂,在月光下变成了犬牙交错的黑白图案,像是美妙的木刻画。在围墙那边有两个身体畸形的达罗毗荼苦力正在路上走着,身上白色的破布闪着微光。几棵开着赤素馨花的树散发出香气,顺着微热的空气飘荡过来,就像从一便士售卖机里飘出来的让人无法忍受的化学气味。
“看看月亮,看看!”弗罗利说道,“就像白色的太阳一样,比英国冬天时的月亮还要亮。”
伊丽莎白抬头看着那棵赤素馨花树的树枝,月光似乎将它们变成了银色的棍棒。他们似乎感觉得到月光就厚厚地堆积在每一样东西上面,在地上和粗糙的树皮上结了一层硬壳,像闪闪发亮的盐花。每一片树叶似乎都承担着月光的重量,似乎月光就像白雪一样是固体的。虽然伊丽莎白平素对这种事情熟视无睹,但这一刻也觉得十分惊奇。
“太美了!在英国你从不会见到这样的月光。它好——好——”她想不出除了“皎洁”之外的词汇,于是默不作声。她有一个习惯,说话总是只说一截,就像罗莎·达图尔,却是出于不同的原因。
“是的,这轮亘古的月亮在这个国家是最美丽的。这棵树味道很浓,不是吗?野蛮的热带树!我不喜欢一年四季都开花的树,你呢?”
他心不在焉地信口说着话,拖延时间等那两个苦力走出视野之外。等他们一走开,他就搂着伊丽莎白的肩膀,没等她反应过来或开口说话,他就将她转过身,拥入自己的怀中。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短发摩挲着他的嘴唇。他托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俯视着她。她没有戴眼镜。
“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
“我是说,你不介意我的——这个吗?”他晃了晃脑袋,露出那块胎记。他得先弄清楚这个问题,然后才能亲吻她。
“不,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两人的嘴凑到了一起,他感觉到她赤裸的胳膊轻轻地勾住他的脖子。两人站在那儿,紧紧地贴在一起,靠在赤素馨花树光滑的树干上,深情地拥吻了大约有一分钟。那棵树令人作呕的气味和伊丽莎白头发的味道夹杂在一起。这股味道让他觉得整个人傻傻的,又似乎感觉伊丽莎白离他很遥远,虽然她就在他的怀里。这棵异国的树代表了他:他的放逐、他的秘密和蹉跎的年华——就像一条无法逾越的沟壑将两人隔开。他该怎样才能让她明白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他停止了亲吻,轻轻地推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树干上,俯视着她,虽然月亮在她身后,但他还是能看清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