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找到了一份摘啤酒花的工作,你很快就会适应这份工作的日常节奏。只需要一个星期你就可以成为一名熟练的采摘工人,感觉好像这辈子都在摘啤酒花。
这份工作容易得很,但无疑非常耗费体力——你一天得站十到十二个小时,到了晚上六点你就累得只想睡觉——但根本不需要任何技术。农场里有三分之一的采摘工人和多萝西一样都是新手。有的人来自伦敦,连啤酒花长什么样,该怎么采摘,为什么要采摘都不知道。据说,有一个人第一天来到田里的时候问,“铲子在哪里?”他以为啤酒花长在土里,得把它们挖出来。
除了星期天之外,在农场里每一天似乎并没有区别。五点半的时候就有人敲你的小屋的墙壁,你从睡铺上爬起来,开始找鞋子穿,其他埋在稻草堆里的女人半睡半醒地咒骂着(房间里睡六七个人,甚至要睡八个人)。如果你笨笨地把衣服脱掉,放在稻草堆里,它们很快就会不翼而飞。你一只手抓起一捆稻草,另一只手抓起干燥的啤酒花藤和外面拿来的一根木柴,生起火准备做早饭。多萝西总是比诺比起得早,所以经常是她给他和自己做早饭,做好后就敲敲他那间小屋的墙壁。那个九月早上很冷,东边的天空渐渐从黑色变成了钴蓝色。草地上结了一层银白色的晨露。早饭总是一成不变——熏肉、茶、用熏肉的脂肪烤的面包。吃着早饭的时候你又做了菜式相同的一餐,准备午饭的时候吃,然后,你带着便当盒,在蔚蓝多风的黎明中出发走一英里半路去到农田。一路上,你的鼻子被冻得老是流鼻涕,只能时不时停下来把鼻涕擦在麻布围裙上。
啤酒花田大概以一英亩为单位分隔开来,每一块田分配大约四十个采摘工人。监工总是一个吉卜赛人——每次大家一起把一块田摘完。藤蔓长了大约有十二英尺高,顺着绳子往上爬,拉着横向的铁丝,成串地吊在那儿,两排之间相隔大概有一两码远。每一排藤蔓下面放着一个麻布袋,就像深陷的吊床挂在沉重的木架上。你一到那儿就把你自己的布袋挂好,把旁边的两株藤扯下来——茂密的、尖细的叶子就像长发公主的发梢,露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你的头上。你把藤蔓拉到布袋的上面,从藤的粗端开始,把上面一丛丛密集的啤酒花摘下来。凌晨的时候你只能慢慢地笨拙地摘,你的手被晨露冻得僵硬发麻,而且那些啤酒花又湿又滑。只摘啤酒花而不把叶子和茎秆摘下来是很困难的事情,而如果布袋里面有太多叶子和茎秆的话,计量员不会要你的啤酒花。
藤蔓的茎长着小小的刺,两三天内你双手就会被扎得体无完肤。每天早上摘啤酒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你的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而且还有十几处伤口在流血。但当伤口裂开,鲜血流出来之后,痛苦反倒减轻了。如果啤酒花长势好的话,十分钟内你就可以摘光一根藤蔓,长势最好的藤蔓可以采摘到半蒲式耳的啤酒花。但每片田的啤酒花长势都大不一样。在有的田里,啤酒花大如核桃,一串串的没有叶子,轻轻一扯就掉了下来;而在别的田里,啤酒花却长得不比豌豆大多少,而且很单薄,你每次只能摘下一个。有的啤酒花差得摘上一小时都摘不满一蒲式耳。
清早时工作的进展很慢,那时啤酒花还没干,很难采摘。但随后太阳出来了,被晒暖的啤酒花开始散发出那股好闻而又带着苦涩的气味,清晨的倦意渐渐消退,工作步入了正轨。从八点到中午,你一直在不停地摘不停地摘,陷入了工作的热情——随着上午时间的推移,那种热烈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想把每一根藤蔓摘光,然后把布袋移到那一行更远的地方。在每块田的最前头,所有的布袋都齐头并进,但渐渐地,比较熟练的采摘工人冲到了前头,有的采摘工人摘完了他们那行啤酒花而其他人还没摘完一半。这时如果你被落下了,其他人可以掉转过头把你那行的啤酒花摘完,这种情况叫“偷啤酒花”。多萝西和诺比总是最慢的两个人——而最多有四个人跟他们抢啤酒花。诺比的手又大又笨,很不擅长摘啤酒花。大体上,女人要比男人更擅长采摘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