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并不会在石头表面绘制有意义的形象,将其理解为有意义的形象的是人类的想象力,也就是所谓的“类推之魔”。我所写的虽然是“石头表面”,但不如说是石头诞生时被封入石头内部的、被隐藏的形象,在石头被人们一分为二或被打磨时偶然浮现在表面,也许这种说法更接近真相吧。由于偶然,类似的奇迹广为人知;奇迹一旦出现,它的专制力量就会限制人们的想象力。罗夏墨迹测试的图像一旦被我们认知为“花”,以后再怎么看它,都看不出除花以外的其他东西了。无意义的形象就这样打开了梦中世界的大门。想象宛如被镜子映出一般,浮现在石头表面。就像加斯东·巴什拉在《大地与休息的梦》中所言,“存在的胚胎就是梦的胚胎”。
——「石头的梦」
让·鲁塞在《法国巴洛克时代的文学》中提到:“螺旋是受巴洛克风格喜爱的线条之一,可以在瓜里尼、丁托列托、鲁本斯、贝尼尼的天使、皮热的牧羊神等作品中看到。螺旋是缓慢展开的发条,是无尽的运动,是为运动而进行的运动。如果让视线追随螺旋,它总会将视线带向极为遥远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停止点。”这就是我们在皮拉内西的“监狱”中体会到的眩晕般的感觉吧。德·昆西的强迫式噩梦象征着作为迷宫的皮拉内西式空间,我想,这也正是巴洛克式空间的一种。
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和雕塑多采用卵形图案,在装饰方面十分偏爱自由曲线、蛇形曲线和漩涡曲线。巴洛克风格喜好变化的、运动的和持续的事物。但螺旋却是一边向着中心无限收缩,另一边沿着外侧无限扩展,在这两个无限之间是永远颤动且持续的,就是无限运动。它也是皮拉内西笔下囚犯的永恒步行。
在固定形态中,左右对称有着重要作用,它既是平衡的保证,也是不动的象征,因此总是憧憬着完美的古典主义美学最喜欢它,但是巴洛克美学并非如此。如同沃尔夫林所证明的,巴洛克美术中很少有对称构图的例子。巴洛克美术被永恒时间的强迫观念附体(巴洛克既是生之跃动,也是不安的表现,这正是因为时间的强迫观念),普遍喜好不均衡的形式和开放的形式。换言之即螺旋的形式。对我来说,古典主义的标志在于对称,巴洛克的标志就是螺旋。博尔赫斯曾经说过“实存喜好对称”,他至少通过这句话坦白了自己对于古典主义的嗜好吧。
我在前文中提到过,马克罗比乌斯认为神圣的宇宙因堕落而从球形变成圆锥形。如果将圆锥形换成螺旋,便可毫无疑问地得出艺术史中古典主义与巴洛克主义之间的联系。历史的发展过程是从神的完美的世界秩序中堕落的过程,从这一颓废主义的观点看来,螺旋或许成了一种救赎,因为螺旋是无限再生的保证。维柯的历史循环论就是一个典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