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并不会在石头表面绘制有意义的形象,将其理解为有意义的形象的是人类的想象力,也就是所谓的“类推之魔”。我所写的虽然是“石头表面”,但不如说是石头诞生时被封入石头内部的、被隐藏的形象,在石头被人们一分为二或被打磨时偶然浮现在表面,也许这种说法更接近真相吧。由于偶然,类似的奇迹广为人知;奇迹一旦出现,它的专制力量就会限制人们的想象力。罗夏墨迹测试的图像一旦被我们认知为“花”,以后再怎么看它,都看不出除花以外的其他东西了。无意义的形象就这样打开了梦中世界的大门。想象宛如被镜子映出一般,浮现在石头表面。就像加斯东·巴什拉在《大地与休息的梦》中所言,“存在的胚胎就是梦的胚胎”。

——「石头的梦」

观察但丁所描写的地狱剖面图,我们能看到有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洞穴,入口与地表相连,底部延伸到地球的中心,有九个阶梯状圆形地带沿着斜面排列,越往下越狭窄。在最底部的地球中心,蛰伏着有三张脸和六个翅膀的魔王路西法,它像蚁狮一样等待着掉下来的猎物。不过,和挖漏斗状“蚁地狱”的蚁狮之间的显著不同在于,路西法保持着从天上掉下来的姿势,胸部以下的身体浸在科库托斯河的冰冻池子里,它的六只眼睛只能哭泣。据但丁的描写,在这冰冻的池子周围,除了路西法,还有建造了巴别塔的巨人宁录,他站在那里,“像塔一样,将半个身子伸到井口外面”。
在倒圆锥形的地狱底部恰巧有双重形象般的巴别塔的幻影,这十分有趣。
在但丁的宇宙起源论里,地狱之所以有倒圆锥形的洞,是因为路西法从天而降,它的冲击使得它从地球另一侧飞出去,此时形成的山就是净罪山。所以我们可以得知,但丁的宇宙起源论与《圣经》的历史记载完全一致,但丁恐怕是西欧第一个描绘出螺旋形地狱的正确构造的作家。虽然在但丁之前有以荷马和维吉尔为首的许多古典时期的作家讲述过地狱,而且在中世纪的爱尔兰圣职者的幻想中,时不时会看到彼岸的世界,但是他们在地形方面的描述仍然十分模糊。但丁是第一个将历史方面与哲学方面整合在一起,描写出一个成体系的宇宙构造的人。
虽说如此,据研究但丁彼岸世界的宇宙构造的格奥尔格·拉博赛的观点,“圆锥形宇宙”这个卓越的想法不一定是这位《神曲》诗人的独创。据说在古典时代末期文人马克罗比乌斯所著《〈西庇阿之梦〉的注释》中,已经叙述了宇宙因堕落而从神圣的球形变成圆锥形的过程。就像大宇宙和小宇宙相对应一样,我们的灵魂如果堕落,也会变成圆锥形。这刚好与下落的水滴从圆形变成歪曲形状一样。完整的世界呈球形,不完整的世界呈圆锥形。因此但丁的灵魂想要到达天堂的球形世界,才需途经地狱界和净罪界这两个圆锥形的世界,可以说,他的这段旅程是符合马克罗比乌斯的宇宙论的。

——「关于螺旋」

关注

关于蜗牛,还有许多值得一写。我在此以螺旋为主题,讲述几个和蜗牛有关的故事。柳田国男在《蜗牛考》中提到maimai这个词的起源很有可能来自蜗牛壳的形状,也就是它的卷曲方式”,可以看出在日本,蜗牛和螺旋之间也有紧密关联。例如在祭典的日子中,从属于神社、跳着神舞的舞者同样被称为“舞い舞い”(maimai)。
我们可以在科西嘉岛和法国普罗旺斯地区的习俗中找到同样的例子。在科西嘉岛上有职业的哭丧女和唱丧歌的女人,她们会以死者躺着的棺材为中心,边跳舞边将行列排成螺旋状,当地将其称为Caracolas(蜗牛)。在普罗旺斯地区,至今每逢基督圣体圣血节后的星期四,仍会出现排成螺旋形状的队伍。在这一天,人们会在街道和各家各户的窗子边装饰蜗牛壳,其中灌满灯油,壳口插着一根芯,做成一种油灯。据说蜗牛壳灯拥有古老的历史,它可能象征着为墓中死者照耀死后的旅途。
在远古时代,已经有将蜗牛视为再生的象征、给它穿上线做成死者首饰的例子。这似乎意味着在冬季漫长的睡眠后苏醒、春天再度到来。在中世纪基督教的象征动物中,蜗牛占据着重要地位。蜗牛也曾在十四、十五世纪的细密画的装饰图案中出现,是《圣经》中移开墓盖复活的拉撒路的象征。蜗牛和螺旋在“重生的象征”这一点上完全相同。
螺旋状道路象征着降入深渊,这种下降可能是对中心的探求。它也可以被认为是对自我的探求,或是对宇宙感觉的探求吧。这一探求总与死亡相伴,这死亡又总与再生随行。因此可以说,螺旋实现着死亡与再生,同时表现了不断更新的人类精神的活力。就像伯努利在自己的墓碑上雕刻对数螺线一样,二十世纪初期离奇古怪的诗人阿尔弗雷德·雅里㉜也在愚比王的巨大的腹部上画下了不可思议的螺旋。看来螺旋的咒术力量仍然没有消亡。

图11 蜗牛化石(上)与鹦鹉螺的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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