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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斯顿背后,电屏里面的声音仍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关于生铁和第九个三年计划的超额完成情况。电屏能同时接收与播放信号。温斯顿发出的声音只要高于低声耳语,就会被接收到,而且,只要他停留在那个金属匣子的视线范围内,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监听监视。当然,你无从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正被监控。没有人知道思想警察对个人的监控频率或以什么样的体系进行监控。你甚至可以认为,他们对每个人都实施了全天候的监控。但不管怎样他们能随时接入你的频道。你只能习惯成本能地生活在这么一个设想中:你所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正被监听,而除了在漆黑之中外,你的每一个动作都正被监视。
温斯顿一直背朝着电屏。这样比较安全,虽然他清楚地知道,就算是背影也会泄露秘密。一公里外就是真理部,他上班的地方,那是一座从污秽肮脏的地面直耸而起的白色建筑物。他略带厌恶地想着:这就是伦敦,一号空降带的首府,大洋国人口第三大的省份。他努力想唤起一点童年时的回忆,告诉他伦敦是否一直都是这样。是不是一直都有这些腐朽破败的十九世纪的房屋?这些房屋的侧墙用木板加固,窗户用硬纸板打了补丁,屋顶铺的是瓦楞铁皮,乱七八糟的花园的四面围墙都已经开始坍塌。被轰炸过的地方尘土飞扬,断壁残垣上长出了藤蔓和野草。炸弹清出了一大片空地,上面突然建起了肮脏丑陋的木棚屋,看上去就像鸡窝一样。一直都是这样子吗?但是没有用,他记不起来了,童年的回忆只残留下一系列明亮的静态画面,没有背景,根本无法辨认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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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仇恨仪式”的可怕之处在于,一个人并没有被强迫参与其中;恰恰相反,不想参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只消半分钟的功夫,任何伪装矫饰都变得毫无必要。所有人都像被电击了一样,情不自禁地变成了面目狰狞失声尖叫的疯子,陷入恐惧和怨恨的癫狂状态,一心只想着杀戮、虐待、用大铁锤将别人的脸砸烂。但那股狂暴的情绪虚无缥缈而没有指向,就像焊灯的火焰,可以从一个事物转向另一个事物。因此,有那么一会儿,温斯顿的仇恨并没有冲着古德斯泰恩而去——恰恰相反,他痛恨的是老大哥、党和思想警察。而在这样的时刻,他深深地同情着屏幕上那个被众人嘲弄的孤独的异端者——在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上,那个人是真理和理性唯一的捍卫者。但紧接着,他和身边的人站在了同一立场,他似乎觉得对古德斯泰恩的种种诋毁都是真的。这时候,隐藏在他内心深处对老大哥的仇恨变成了热爱,老大哥似乎变得巍峨高大起来,是战无不胜无所畏惧的守护者,像岩石般屹立不倒,抵御着亚洲的游民部落和古德斯泰恩的侵袭。而古德斯泰恩尽管只是一个孤独无助的人,连是否真的还活在世上也尚未可知,但他就像一个邪恶的巫师,光靠言语的力量就足以将文明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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