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时候他们见了四、五、六——七次面。温斯顿已经戒掉了喝杜松子酒的习惯。喝酒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他长胖了,静脉曲张消退了,只在脚踝以上的皮肤表面留下一块棕色的疤痕,早上也不咳嗽了。生活不再那么不堪忍受,他不再有对着电屏扮鬼脸或扯着嗓门咒骂一通的冲动。现在他们有了安全的藏身之地,几乎就像一个家,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次见面只能呆几个小时,但这似乎不是那么难受的事情。重要的是,旧货店楼上的这个房间能继续存在。只要想到房间还在那儿,风雨不动,就好像已经置身于里面一样。这个房间自成一个天地,是过去的一段时空,绝种的生物仍在里头信步漫游。温斯顿觉得查林顿先生是另一头绝种的生物。上楼的时候他总是会停下来和查林顿先生聊上几分钟。老人家似乎很少或从不出门,而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光顾。他就像幽灵一样游荡于昏暗的小店和更加狭小的后厅厨房之间。他在厨房里做饭,里面除了厨具之外,还有一部古董留声机,装有巨大的号角形喇叭,真是难以置信。他似乎很高兴能有机会和人说话。他总是在他那堆不值钱的货品中流连,长长的鼻子上架着厚厚的眼镜,弓腰驼背的身子穿着那件天鹅绒外套。他的气质更像是一位收藏家,而不是一个买卖人。他总是怀着褪了色的热情触摸着这件或那件废品——一个瓷瓶塞、一个破鼻烟盒的漆盖、一个黄铜鎏金小盒,里面装着一绺久已不在人世的小婴儿的头发——他从来不会向温斯顿兜售任何东西,只是自己乐在其中。和他说话就像聆听一个老旧的音乐盒的乐声。从记忆的角落里他记起了更多业已被遗忘的歌谣的零星片段。有一首歌谣唱的是二十四只八哥,还有一首歌谣唱的是一头断了角的奶牛,还有一首唱的是一只可怜的雄知更鸟之死。每当他记起一则新的片段时,他就会略带尴尬地微笑着说道:“我刚刚想起来,或许您会感兴趣。”但每首歌谣他都只记得几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