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新的学说之所以会产生,一部分原因是历史知识的积累和历史意识的发展,而这些在十九世纪之前是几乎不存在的。历史循环更替的规律现在被理解了,或似乎被理解了。如果这个规律可以被理解,那它就可以被改变。但最主要的内在原因是,自二十世纪初以来,大同世界在技术层面上成为了可能。的确,人类在天生的禀赋上并不平等,有些人的能力就是要比别的人强一些,但阶级划分或大规模的贫富悬殊已经不再有存在的必要。在以前的各个时代,阶级划分不仅不可避免,而且还是好事。文明的代价就是不平等。但是,随着机器生产的发展,情况改变了。即使分工仍有必要进行,但社会地位或经济状况的分化再也没有必要存在了。因此,在那些即将夺取权力的人眼中,人类平等不再是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而是必须避免的危险。在相对原始的时代,当公正和平的社会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实现时,对其抱以信仰是件容易的事情。几千年来,人类一直幻想着营造一个人间天堂,实现四海之内皆兄弟、既没有法律约束也不用辛苦劳动的梦想。这个愿望即使对那些在每一次历史变迁中捞得好处的群体来说也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法国革命、英国革命和美国革命的后裔对他们所说的人权、言论自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之类的话有点信以为真,甚至让这些理念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自己的行为。但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所有主要的政治思潮都演变成了极权主义。人间的天堂在有可能实现的时候遭到了诋毁贬斥。每一套新的政治理论,无论它叫什么名字,都倒退回阶级分化和严格管制的老路上。1930年左右,人类的世界观开始步入僵化,久已被唾弃的做法,甚至有些已经废止了好几百年的做法——未经审讯的囚禁、驱使战俘作为奴隶、公开处决、严刑逼供、胁迫人质、强制性人口迁徙——不仅再次盛行,而且那些自认为开明进步的人士还对其十分宽容,甚至为其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