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者：西方宇宙观念的变迁》
【英】阿瑟·库斯勒
「献给Mamaine」
▷2014年版序：https://shimo.im/docs/2wAldwK9zLt5NZAP/
▷1968年版前言（图1-2）
▷1959年版序（图3）
据阿瑟·库斯勒的说法，科学革命的领导者（哥白尼、开普勒和伽利略）在推翻中世纪的宇宙观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明确表示，这并不是在质疑科学取得的巨大进步。他的观点是，科学进步远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理性进步过程，而是不稳定的，往往是偶然的——一个杂乱无章、脱节的事件，非理性在其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库斯勒批判的不是科学，而是流行的“科学神话学”：
科学的发展通常被认为是沿着直线上升的一种清晰而理性的发展；事实上，它走的是一条曲折的之字形路线，有时几乎比政治思想的演变更令人困惑。尤其是宇宙理论的历史，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称之为集体性强迫症和受控性精神分裂症的历史；一些最重要的个人发现到来的方式令人觉得更像是一位梦游者而不是一台电脑的表现。
——「2014年版序」
【第五部 分道扬镳】
1611年夏天，伽利略从罗马凯旋，回到佛罗伦萨，马上就卷入了一些纠纷。他曾发表过一篇题为《水面浮体》——听起来并无恶意——的论文。但是，在这篇关于现代流体静力学的开创性作品中，伽利略接受了阿基米德的观点，即物体根据其重力漂浮或下沉，这违背了亚里士多德认为物体根据其形状漂浮或下沉的观点。那些井底之蛙立即激动地叫了起来，个个摩拳擦掌。伽利略没有让事实来自己说明自己，而是采用了他最喜欢的策略——他预见到了逍遥学派学者的论证，用一种假装认真的态度巩固其论点，而后又欢快地将之摧毁了。这让他们更是气炸了肚皮。他们的领头人是个叫洛多维科·德勒·科隆贝（科隆贝的意思是鸽子）的，因此伽利略和他的朋友们称他们的反对者为“鸽子联盟”。亚里士多德主义者们在6个月内出版了4本书来反驳《水面浮体》，这场论战持续了近3年。最后以攻击者的完败告终，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身体的意义上。伽利略还在准备他的还击，帕尔梅里尼教授和迪格拉齐亚教授就都死了。乔吉奥·科洛西奥失去了他在比萨大学的教授职位，因为他被发现偷偷效忠希腊教会，后来他疯了；修士弗朗西斯科·希兹，一个年轻的狂热分子，他攻击过伽利略的望远镜发现，但为他的浮体理论辩护，因为写了一本反对法国国王的小册子，在巴黎被处以轮刑。
顺便一提，从比萨斜塔抛下铅球的著名实验不是由伽利略做的，而是由他的反对者，上面提到的科洛西奥做的。而且不是为了反驳，反而是为了证实亚里士多德关于较大物体比较小物体下降速度更快的观点而做的。
威廉·吉尔伯特的理论将地球视为一块巨大的磁石，这一理论增加了人们的困惑，并引起了轰动。开普勒据此将太阳对行星的作用认定为一种“磁性”的力。在磁力和引力之间产生这种混淆是非常自然的，而且确实是合乎逻辑的，因为对于物质在一个无须接触或介质的超距的“力”的影响下相互结合的这种神秘趋势，磁石是唯一具体而有形的证明。因此，磁铁成了超距作用力的原型，为万有引力铺平了道路。如果没有吉尔伯特博士，人类可能根本无法做好准备，把“重量”就是物体向着中心下落的自然趋势这个传统朴实的观念，替换为物体在空间中彼此抓取的这个前卫性概念。磁学证明，令铁屑冲向磁铁的这种如鬼魂在抓取东西一般的神秘力量就像石头冲向地球一样是事实；大约半个世纪以来，这两种现象被认定为或被视为连体双胞胎。此外，“磁性”（magnetism）一词被用于更广泛的比喻意义，它具有一种非常迷人的模糊性，就像是另一个具有双面性的中介，既属于精神世界也属于物质世界。一方面，磁铁发出的能量，如精确科学所要求的那样，“没有错误……快速、明确、恒定、有方向、有动力，是强制性的、和谐的”；另一方面，它又是能动的、活生生的东西，它“像一种灵魂”，不，它就是“地球的灵魂”，是地球“自我保全的本能”。“地球散发的磁性就像一只伸出来的手臂，环绕住被吸引的物体并将它拉到自己身上。”这只手臂“一定很轻盈，而且是属灵的，才能进入铁里面”，但同时它也必须是物质性的——一种稀薄的以太。
再次提及，尽管表达的语言没那么富有诗意，这种两面性也同样存在于当代的物质理论中，物质既是粒子，也是波，其具体所是取决于它呈现的是哪一面。自吉尔伯特以来，磁力、引力和超距作用力那令人困惑的神秘感一点也没有减少。
为这种不可避免的困惑而挠头的不止开普勒一个。伽利略也认为吉尔伯特已经就为什么地球的轴总是指向空中的同一个方向给出了解释——地轴不过就是一种磁针。就连现代化学之父罗伯特·波义耳——也是牛顿的主要影响者之一——也认为引力可能来自地球上散发出的“磁性蒸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