殴打的频率渐渐减少,变成了一种可怕的威胁,当他们不满意他的回答时就以殴打恫吓他。现在盘问他的人不是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凶狠狱卒,而是党内的知识分子,一个个都是小胖子,动作轻快,眼镜闪烁着寒光。他们轮流盘问他,每次都得持续——他想了想,但无法肯定——持续十到十二个小时。这些盘问者总是让他保持轻微的痛楚状态,但疼痛并不是他们依赖的主要手段。他们扇他耳光,揪他的耳朵,拉扯他的头发,让他单脚站立,不让他上厕所,拿强光灯照他的脸,照到他泪水直流,但这些只是为了羞辱他,摧毁他争辩和理性思考的能力。他们真正的武器是毫无怜悯的盘问,无休无止,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给他下套,曲解他所说的每句话,不断地宣判他在撒谎或自相矛盾,到最后由于羞愧与精神疲劳,他开始痛哭流涕。有时在一次盘问中他得哭上五六回。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冲他喝喝骂骂,看到他稍有踌躇就威胁说要将他交给狱卒,但有时候他们会改变口吻,称他为同志,以英社和老大哥的名义劝说他,假惺惺地问他对党是否还保有忠诚,愿意痛改前非。在经过几个小时的盘问后,他的心志已经摇摇欲坠,即使是这么一番劝慰的话也能让他痛哭流涕。比起狱卒的靴子与拳头,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语更能瓦解他的意志。无论人家让他说什么他都会说,想让他签什么他都会签。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弄清楚他们要他招供什么,然后在虐待开始之前立刻老实招供。他招供说自己想刺杀党的高层领导人,散播煽动性的传单,贪污公款,贩卖军情机密,从事种种破坏活动。他招供自己从1968年起就充当东亚国政府雇佣的间谍。他承认自己有宗教信仰,膜拜资本主义,还是个色情变态狂。他招供自己谋杀了妻子,虽然他知道那些盘问者一定知道他的妻子还活着。他招供多年来他一直和古德斯泰恩保持私人接触,一直是某个地下组织的成员,而这个组织包括了他认识的几乎每个人。什么罪名都招供,让所有人都受到牵连要来得更轻松一些。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都是真的。他的确是党的敌人,而在党的眼里,思想和行动根本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