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想与微笑:太宰治短篇杰作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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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短篇集《奔跑吧,梅勒斯另四篇:新解》中随意篡改太宰治的《奔跑吧,梅勒斯》,因此招来了不少反感。若问我为何这么做,我只能说我真的忍不住。既然已经做了这件堪称暴行的事,我就必须摆出“太宰治肯定会笑着原谅我”的泰然自若的样子。其实归根结底,我不过是借口解释已经离世之人的内心,实则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小偷脸皮厚。
后来,太宰治百年生诞将至,有人找到我,提议做一个太宰治的选集。这不相当于小偷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吗?不过这回并非偷东西,而是帮助推广太宰治自己的作品。所以我认为,这应该不是件坏事。

——「编辑后记:森见登美彦」

就在三四年前,故乡的母亲还会在每季给我寄一些衣服物什。母亲已经十年没有见我,不知道我已经成了这样胡子拉碴的穷讲究的男人,寄来的和服花纹都很夸张。穿上如此大的絣单衣,我看着就像相扑力士。或是穿上染了满身桃花的寝衣,我就成了在遭难的后台瑟瑟发抖的新派老头演员。总之是不成体统的。但我素来不对别人给的衣服说三道四,纵使内心无奈,也会穿到身上,郁闷地盘腿坐在屋里吸香烟。朋友偶尔来访,看见我那副模样,总会露出想笑又憋不住的表情。我则高兴不起来,最终忍不住脱掉那件衣服,将它塞到充当仓库的地方去。现在我已经收不到母亲寄来的衣服了,我必须靠自己的稿费买衣服穿。但我对给自己买衣服这件事极端吝啬,这三四年来,我只买了一件夏天的白絣,还有一件久留米絣的单衣。除此之外就只穿母亲以前寄来的,被我塞到了充当仓库的地方,又在需要时随手扯出来的衣服。譬如现在,若要举出我夏秋两季的衣服,盛夏便是一件白絣,随着气候转凉会添上久留米絣的单衣和铭仙絣的单衣,外出时换着穿。在家只穿丹前下的浴衣。那件铭仙絣是内人亡父的遗物,走起路来衣裾爽滑,很是舒服。不可思议的是,只要穿上这件和服出门玩耍,必定会下雨,这也许是已故老丈人对我的告诫。我还穿着它遭过大水。一次在南伊豆,另一次在富士吉田,每次都让人头痛不已。南伊豆那次是在七月上旬,我下榻的小温泉旅馆被浊流吞噬,险些就要被冲垮了。富士吉田那次是在八月末的火祭。当地朋友叫我过去玩,我说现在还太热,等凉快一些再去,那朋友又说吉田的火祭一年只有一次,还说那里已经凉快下来了,下个月该冷了。那封信看起来怒气冲冲,我只好匆匆赶到了吉田。离开家时,内人提醒我穿那件和服出去小心又遇到洪水。我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到八王子时天气还很晴朗,在大月换乘前往富士吉田的电车时,已经下起了大暴雨。挤满车厢的登山者和男女游客纷纷抱怨着外面的豪雨,我穿着老丈人留下的招雨和服,总觉得自己是这场豪雨的罪魁祸首,实在是诚惶诚恐,连头都不敢抬。到达吉田后,依旧是大雨瓢泼,并且越下越大了。我与来车站迎接的朋友一道,三步并作两步地躲进了车站附近的饭馆。朋友很是同情我,而我知道这场豪雨正是我身上这件铭仙絣和服招来的,反倒觉得很对不起朋友,只是那罪名过于沉重,我不敢坦白交代。那火祭自然也是办不成了。

——《关于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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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多少岁都一样啊。我倒是觉得自己努力过了。”走着走着,我忍不住抱怨起来,“也许文学就是这样。我啊,看来是不行了。你瞧,都穿成这样出门了。”
“对啊,服装还是要讲究一些为好。”朋友宽慰道,“我在公司也吃了不少亏。”
这个朋友在深川的一家公司上班,跟我一样不爱为服装花钱。
“不是服装,而是更深层的精神。我受的教育不行。不过魏尔伦是真的不错。”魏尔伦与红色的和服究竟有什么关系?我感到自己的话格外唐突,顿时有些害臊。可是,我在感叹自身的零落,产生失败者的意识时,必定会想起魏尔伦哭泣的样子,并得到救赎。我会因此想要活下去。那个人的软弱,反而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固执地坚信,唯有软弱的内省达到极致,才能迸发出真正崇高的光明。总而言之,我想继续活下去。抱着最高的骄傲,在最糟糕的生活中,继续活下去。
“提魏尔伦会不会太夸张?反正穿着这身衣服,无论说什么都没用。”我突然有点受不了。
“不会,没问题。”朋友轻轻笑着说。路上亮起了街灯。
那一夜,我在酒馆犯了个大错。我打了那个好朋友。一切都怪这身衣服。近来我一直在练习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保持笑容,因此完全没有粗暴之举。可是那一夜,我动手了。我认为,一切都怪这身红色的和服。衣服真可怕,它会影响人的心灵。那一夜,我带着异常卑微的心情喝酒,始终郁郁寡欢。我甚至害怕酒馆主人赶我出去,于是躲在昏暗的角落里喝酒。但我朋友在那一夜格外有精神,把古今东西所有艺术家骂了个遍,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跟店主人争论起来。我知道那店主人有多可怕。有一回,店里一个陌生青年也像我朋友这样喝醉了酒,与别的客人纠缠。店主人突然像变了个人,严肃地向他宣告: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请你出去,以后别再来了。我当时就想,这店主人真可怕。此时此刻,我的朋友酩酊大醉,纠缠着店主人不放。我不禁心情忐忑,猜测店主人很快就要让我俩尝尝被赶出去的屈辱了。如果是平时的我,就算被赶出去也不觉得屈辱,必定会跟朋友一起愤慨不已。可是那一夜,我因为身上的奇装异服,已经彻底没了精神,只能一边观察店主人的脸色,一边小声劝阻朋友,叫他安分一些。然而朋友的口舌之箭变得愈加锐利,当时的情势终于发展到马上要被赶走了。那一刻,我想起安宅关的故事,决定出此下策。我要挺身成为弁庆,施与慈悲的铁拳了。心意已决,我抬起手来啪啪扇了朋友两个耳光,尽量打得不痛又响亮。
“你给我清醒一点。真是的,你平时都不这样,今晚这是怎么了?清醒点吧!”我用店主人也能听见的音量说了这些话,勉强躲过了被赶走的危机,刚要松一口气,没承想那“义经”竟冲着“弁庆”扑了过来。
“你竟敢打我,别想让我放过你!”朋友大声叫喊,全然不配合演戏。孱弱的“弁庆”狼狈地站起来左躲右闪,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店主人笔直朝我走来,下达了逐客令:请你到外面去,别打扰其他客人。仔细一想,的确是我先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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