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同样在女性之间显现,而且我们已无法断言,当一位女性读到另一位女性的文字时,心中必定充满了纯粹的嫉妒。更有可能的是,艾米莉·勃朗特是她少女时代的狂热钟爱;她对夏洛蒂怀有一种忐忑不安而深切的感情,而对安妮抱着一种安静而温柔的姐妹情谊。对于女性读者来说,盖斯凯尔夫人有一种母性的影响力—— 聪慧、机敏且胸襟开阔,她的读者如同她的孩子一样,视其为最令人敬仰的母亲。而乔治·艾略特则更像一位姑妈—— 一位无与伦比的姑妈。如果以女性视角来看,她便卸下了赫伯特·斯宾塞强加于她的男性气质。她将会沉浸于回忆之中,毫无保留地倾诉出自己青春岁月的温暖积淀,展现自己灵魂的伟大与深邃。至于简·奥斯丁,我们不可能不爱她。但她并不需要这种爱。她什么都不需要。我们的爱,不过是附带产物,是无关紧要的点缀。无论有没有这层情感的薄雾,她的月亮都照常明亮。若非要去爱异国作家,有人说这几乎不可能。但并非如此,我们一定都会偏爱塞维涅夫人。
然而,所有这些偏爱与私心,所有为了与他人和谐相处所做的尝试,相较于某些名字在整部文学史上激发的深沉挚爱,正如夏日的轻佻恋爱之于终生不渝的爱情,显得苍白无力。莎士比亚自不必言。田野篱边的灵巧小鸟、蜥蜴、鼩鼱与睡鼠,不会因太阳温暖了它们而停止嬉戏或驻足致谢。同样,我们也无须刻意赞美莎士比亚,毕竟我们的文学之光正是源自他。
但除了他,还有其他的名字,他们并非中心,也未曾被世人如此普遍地仰望。他们更隐匿、更边缘。有这样一位诗人,他对女性的爱布满荆棘,他咒骂、愤怒,既狂烈又温柔,既炽热又粗俗。他的晦涩本身便是一种诱惑,他的愤怒灼人却又点燃灵魂。在他密布荆棘的丛林深处,有天堂的微光闪现,有狂喜,有澄澈无风的宁静。无论是青年时以狭长的中国式眼眸凝望这个令人神往又令人厌恶的世界,还是年老时双颊消瘦、肉体干枯、死于圣保罗教堂,我们都无法不爱他——约翰·多恩;与他相对的,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物——身形魁伟、跛足、性情敦厚。他写下无数小说,其中无一行苛刻,无一字晦涩,一切都行云流水。他是一位酷爱哥特式建筑的乡绅,若生于今日,他恐怕是国家最可憎制度的坚定拥护者。但他仍是一位伟大的作家——没有哪个女人能在读完他的生平、日记与小说后,不深深地爱上他——沃尔特·司各特。
——《轻率:既非男性,亦非女性,只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