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在教堂里哭泣的原因并非如你所想。为那个原因我已经哭够了。刚才我哭泣是由于别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我感到非常孤独。那里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家。明天他们全家人,父亲、母亲和孩子们,都将在一起过圣诞节;其中一些人如你一样,到那里去只是为了听音乐;有些人并不信仰上帝,但那里所有的人都被一个共同的感觉连在了一起。这个仪式他们从生下来就熟悉,其意义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中;神父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他们都非常熟悉;即使他们的头脑不信仰上帝,但他们的心相信;敬畏与神秘感沁入了他们的骨髓。乡村、城镇的街道和他们玩耍的花园构成了他们童年回忆的一部分。这些把他们联结在一起,使他们成为一个整体,某些深层次的本能告诉他们,他们彼此相属。但我在那里是一个陌生人。我没有祖国,没有家,没有属于自己的语言。我没有归属,我是个弃儿。”
她哀痛地笑了笑。
“我是俄罗斯人,但我对俄罗斯的全部了解就是我读过的书。我渴望见到一望无际的金色玉米地和银色的山毛榉森林,这些是我读过的书中的描述。虽然我想尽了办法,但我还是无法亲眼看见这样的景色。我从电影中认识了莫斯科。我有时绞尽脑汁想在头脑中勾画出一幅俄国村庄的景象——契诃夫的小说中描述的由原木和茅草屋顶的房屋组成的落后村庄。但我头脑中的画面无法让自己满意,我知道这些画面根本就不是实际的样子。我是俄罗斯人,但我讲的俄语要比我的英语和法语糟多了。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我读译作比读原著要容易得多。对俄罗斯人来说,我就是一个外国人,就像英国人和法国人把我视作外国人一样。你是一个有祖国有家庭的人,有人爱你。你们的生活方式相同。就算你们互不相识也能相互理解。你怎么能知道一个无所归属的人的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