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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诗》收录了420余首涉及侠客书写的诗歌,在唐诗中虽只占很小比例,但与其他朝代相比也算是数量颇丰,并且形成了自己的一个完整体系。在体裁方面,唐代的咏侠诗涉及古体诗、近体诗、乐府诗、歌行体等,可谓十分完备;在艺术方面,唐代的咏侠诗继往开来,吸收了魏晋诗歌的名士风度,结合了由春秋战国发展而来的侠客精神,发展出豪迈悲怆、恢宏大气的风格,对后世的侠客诗歌产生巨大的影响。」
玄宗时曾供奉东宫、历经四朝的诗人李泌,笔下的《长歌行》所透露出的精神面貌就有这样的矛盾色彩:“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不然绝粒升天衢,不然鸣珂游帝都。焉能不贵复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请君看取百年事,业就扁舟泛五湖。”诗歌歌颂大丈夫的“千生气志”,将自身置于广阔的天地之间,“天地生吾”的慷慨情怀油然而生,将道家“绝粒升天衢”的向往、儒家“鸣珂游帝都”的追求与“丈夫”形象结合在一起,使“丈夫”的意象具有了多层次的意味,诗作意蕴也变得格外深远广阔。诗中“丈夫”的定义已经和知恩图报、忠君为国无关,而是“焉能不贵复不去”形象。诗人似乎更追求一种果决的状态,为官便需显贵,不然就离开宦场。这一果断的选择说明了诗人站在人生岔路口的抉择态度。功名对诗人而言只是一种选择,而非人生的枷锁。盲目追求功名利禄是不可取的,反而“业就扁舟泛五湖”才是最佳选择。只是因为诗歌对“丈夫”的定义曲折暧昧,使得泛舟五湖之上的结局余味无穷,究竟是深藏功名的主动离开还是无法显达的泄气归隐已无从得知。但丈夫形象的复杂化正是文人阶层对自身追求出现困惑的体现之一。
中晚唐文人在追求侠气的同时,常将自身的人生困惑代入游侠形象。作为游侠的形象代表,刘生的题材由梁、陈二朝起便广受文人的欢迎,刘生形象的变化与不同时期的时代文化、游侠风气的转变息息相关,中晚唐的刘生形象与初盛唐时相比截然不同。
韩愈诗中的刘生“自少轩轾非常俦”,延续了初盛唐游侠俊朗的形象设定,这位刘生同样热衷游历四方:“弃家如遗来远游,东走梁宋暨扬州。……南逾横岭入炎州。”见识了青鲸、怪魅、山㺑、蛟虬等各类诡谲事物,又经历了几年“妖歌慢舞烂不收”的轻浮浪荡生活,突然发现时光匆匆逝去,自己的人生实际充满落寞与孤寂:“瞥然一饷成十秋,昔须未生今白头。五管历遍无贤侯,回望万里还家羞。”浪迹多年之后的刘生意识到自己功名无成而感到羞愧,最终有所觉醒:“车轻御良马力优,咄哉识路行勿休,往取将相酬恩仇。”诗中的刘生不再是初盛唐时“抱剑欲专征”的气不平形象,游历四方也不再是为了驰骋边塞换取功名,他反而热衷于绝踪山林。这并非道家回归自然返璞归真式的归隐,亦非山水田园诗中对自然的喜爱与欣赏。诗歌前后的情绪转变极大,由怪兽奇景、妖歌慢舞的浪漫狂欢,到年华逝去白首无名的悲叹。刘生已不再有执着于功名、愿将身许国的明确目标,反而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徘徊不定,对自身前程悲观消极、迷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