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https://shimo.im/docs/473QMy6aQyu2my3w/」
本书是我的散文选集,大部分来自同名波兰语文集。从某种角度说,它可以被当作一本旅行指南,通向由不知名的“另一个欧洲”所滋养的文学意识。我选择用立陶宛大公国古老首都那些街道的画面充作引子。随后的两篇对话需要几句注解:托马斯·温茨洛瓦是一位杰出的立陶宛语诗人,曾是持异见者,现在在耶鲁教书。不久以前,我们一起出现在波兰克拉科夫雅盖隆大学的大讲堂内,面对约两千名学生,讨论民族主义可能会成为波兰与立陶宛和谐共存的障碍。他站在了亲波兰的角度,而我是亲立陶宛的。
——「前言」
总的来说,贡布罗维奇所经历的是这样:我,维托尔德·贡布罗维奇,是一个人,是我自己,但我不被允许做一个人,做我自己,因为我被划入了阶级。我成了维托尔德少爷,我属于尊贵者,但低微者不把我看作我自己,而是将我当作少主人。在贡布罗维奇关于同农夫之子游戏和对仆人区着迷的自白中,可以找到理解他整套哲学的关键。要说儿时养成了对阶级施加于自己的衣着、姿态和习俗的耻辱感,他当然不是唯一一个。然而,其他人干脆选择了逃离庄园,抹去它的痕迹。贡布罗维奇有独立的思想,他很快就得出结论,如果一个人驼背了,假装自己没有驼背也无济于事;相反,以驼背的身份讲述自己,才有可能挺直人性的脊梁。后来,他用这种方法阐释波兰民族性与众不同的(或者说是同一个?)驼峰。他的所有书都围绕着一个轴心,它将尊贵和低微连成一个互为解释的整体。那些雨中光着脑袋站在庄园府邸门廊前的农民,使戴帽打伞的主人的尊贵愈发膨胀。只要与乡下粗人之间还存在身体距离,主人就始终是主人。被粗人触碰之后,他就失去了主人身份,失去了瞬间从他体内流走的高贵血液。贡布罗维奇后来用其他对比概念丰富了自己的对立体系:成熟与不成熟,或老年之丑陋与青春之美;父国与儿国,或两者之间的斗争。尊贵者受自身的虚伪——即形式(Form)虚伪——压迫,渴望着低微,正如低微者想要成为尊贵者;成熟的人梦想从稚拙中获得新生,正如不成熟的人不自觉地渴望向成熟的人屈服;年轻人模仿着成人的姿态,但介意自己皱纹的老者却会宠溺年轻人。客厅里的少主坐在代表父国的丑陋、成熟的成年人之间,想着仆人的食堂和农场工人的房舍,想着低微,想着儿国。甚至艺术家贡布罗维奇也意识到形式(Form)让他僵化,剥夺了无限的可能(因为它是一项选择),于是渴望着垃圾、龌龊及一切“不艺术”的、无意义却存活着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