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是偶然的。可以说,喜剧停留在人的表面。它如何渗透人的内心呢?即让这种机械式的僵硬不需要通过偶然或人为设置的障碍就能表现出来。它必须通过一种自然的运作,从人自身深处不断寻找更新的机会,自然地展露出来。让我们想象一下,一个人的精神总是沉浸在他刚刚做完的事情中,而不是专注在他正在做的事情,就像唱一首总是跟不上伴奏的歌曲。让我们再来想象一个人,他的感官和智力都在某种程度上有些迟钝,他看到的都是不再存在的东西,听到的都是已经消逝的声音,说的话都不合时宜,总之,当下现实需要他做出改变时,他却只能适应已经过去的或者想象中的情况。这一次,喜剧便立足于这个人物本身了:这个人本身提供了一切喜剧所需的要素——质料与形式,原因和机会。所以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一个心不在焉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会吸引喜剧作家的注意力,这也就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了。当拉布吕耶尔在路上遇到这么一个人,他就会通过分析,在其身上找到大量创造出喜剧效果的配方。但他有点儿用力过猛了。他对“梅纳尔克”这个人物做了最为冗长细致的描绘,来来回回、絮絮叨叨,搞得异常啰唆。由于主题过于简单,反而使作者不肯轻易罢休。确实,心不在焉并不是喜剧的源头,但的确是直接来自源头的一条事实和思想的水流。心不在焉确实是通往笑的一面天然的大斜坡。
但是心不在焉的喜剧效果还可以反过来得到加强。有一条普遍规律——我们刚刚找到了这条规律的第一个应用方式——这条规律是这样的:当喜剧效果出于某个特定原因时,这个原因越自然,喜剧效果就越大。把心不在焉作为一个简单的事实摆出来,我们已经会发笑。如果我们还能看到这种心不在焉的起源以及它的来龙去脉,这种心不在焉就会更好笑。我们再来举一个更具体的例子:假设有个人,他平常总爱读爱情小说或者骑士小说,久而久之,他的思想和意志便逐渐向小说中那些令他心驰神往的英雄人物靠拢,于是他像个梦游者一样在人群中游荡。他的行为都是心不在焉的。只不过他的所有行为都是源于一个可知的、确定的理由。这里喜剧的原因已经不再是纯粹简单的某种“缺乏”,而是人物在一种明确的(即便是想象中的)场合的“存在”。当然,摔倒总还是摔倒,但如果这个人是因为东张西望,或者两眼望着天上的星星而掉进井里,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堂吉诃德当时就是在仰望一颗星星啊。这种源于忘情于小说和沉溺于空想精神的喜剧多有深度啊!然而,如果重新确立一个概念——心不在焉必须作为一个媒介,那我们就会看到最深刻的喜剧和最肤浅的喜剧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