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威尔·贡培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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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节选

熟悉并不滋生轻视,而是导致一种盲目,使我们不再关注周围的环境。20世纪的德国电影评论家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Siegfried Kracauer)深知这一点。他在1960年的著作《电影的本性》(Theory of Film)中写道:“亲切的面孔,日复一日走过的街道,我们居住的房子——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一部分,如同我们的皮肤。因为我们对其了然于心,便不再识之以眼。”
我们对树木、建筑、道路的颜色都视而不见,不在意识中进行记录。

【艾格尼丝·马丁:凝视感觉】

艾格尼丝·马丁《友谊》,1963年

艾格尼丝·马丁不是用眼睛去观察她的对象,而是想象着它们从潜意识里涌现出来,随后再现她所体会到的感觉。沉思和冥想就是她观看的方式。
说艾格尼丝·马丁(Agnes Martin,1912—2004年)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就像是形容小丑玩世不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这并不能完全概括她。艾格尼丝不仅离开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也能过得很好,即使没有任何设施也能生活。她独自住在新墨西哥州的一座与世隔绝的台地上,没有自来水,也没有通电。不可否认,她确实有一个浴池。但我得提醒你,这浴池不是藏在她那间土坯房的舒适角落,而是在外面的院子里。她会在上午10点用几桶冷水装满浴池,然后到了下午4点,也就是太阳快要落山时,里面的水就会达到适合洗澡的温度。
据说,她曾对一个自认为是她朋友的男子说,她没有朋友,这个男子也不算。这是位隐居的艺术家,她在1.9米见方的画布上用极细的单色线条画网格,一画就是四十年。如果你想对她立刻做出评价,那么你可能会得出结论: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邻居们突然跑来给她送蛋糕和饼干,她会用枪口来表示欢迎。她画的画如果达不到她的严格标准,就会被她用刀划烂毁掉,而她一生中百分之九十五的作品都遭此厄运。而且,如果没有灵感,她就不会在那天、那周或那个月作画。有一回,在20世纪60年代举办的一场几何抽象画展大获成功之后,她完全放下了画具。这一放就是七年。

关注

她在《友谊》中使用金箔,对于一个奉行谦逊、怀疑物质主义和厌恶骄傲的艺术家来说,是一种反常现象。通常情况下,她的调色板不会采用那么浮夸的色彩。开始时她使用灰色、棕色和黑色,随后才选定蓝色、粉色和米白色的淡色调。而网格、横线和巨大的正方形画布却始终如一。她的手绘技巧也是如此,这给她扁平的画面带来了音乐的质感,仿佛在你眼前演奏闪烁的颤音。
艾格尼丝·马丁的画作是我们疲惫不堪的21世纪生活的一剂解药。当我们忙于奔波时,她却在佛教冥想思想和理念的影响下静坐。她把所有的噪声拒之门外,让自己达到一种完全平静的状态。她说:“如果没有意识到美、纯真和幸福,就无法创作艺术作品。”在这种寂静中,一幅幅图像会突然出现在她的想象中。她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但她知道它们终究会来。对艾格尼丝来说,观看意味着闭上眼睛,她看到的是显现的情感。她坚持认为,美不是你看到的东西,而是你感觉到的东西。
她曾经和小孩子玩过一个小小的感知游戏。在游戏中,她会给他们展示一朵玫瑰花,问他们是否觉得它很美。孩子会说:“是的。”然后她会把玫瑰放在背后,问这个孩子,这朵玫瑰是否依然很美。孩子会说:“是的。”啊哈!说到点子上了!你不需要看到一朵玫瑰才知道它很美丽,“玫瑰”这个词就足以引起内心的反应,那是一种感觉。艾格尼丝的探求是向孩子,也包括我们,展示这种超凡的美感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在另一幅1.9米见方的作品《玫瑰》(Rose,1966年)中恰当地做到了这一点。
乍看起来,这幅画并没有什么特别。一块巨大的方形画布,上面是隐约可辨的重复图案,部分隐藏在薄涂的数层米色丙烯颜料之下。起初,人们很容易把它当作一件空洞的现代艺术作品而不予理会——不过是给妄想皇帝游行时添置的新衣。不过,请在这里停留一会儿,调到艾格尼丝的频道,让这幅画走近你,你会满载而归。你会注意到,在淡淡的蘑菇棕色的表面下,有一种玫瑰色的光芒,还有因为不完美的方块不断进入又淡出视觉焦点,使手绘网格显示出柔和、脉动的不协调。这幅画仿佛拥有自己的内在生命,通过复杂的表面传递出一种轻盈和纯净。“我的兴趣在于沉默无声的体验,”艺术家曾经这样说,她随后补充说,“实际上,我可以通过一件艺术作品来表达这种体验,作品同样是沉默无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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