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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国虽然暂时恢复了,人们也不肯回去,本想在这里生下根,得到安息,现在这个入地未深的根又起始动摇了,安息从哪里能得到呢?总之,在这不实在的,恍恍惚惚的城里,人人都在思念故乡,不想继续住下去,可是又没有什么打算。这兄弟二人,在愁苦对坐时,也没有多少话可说,他们若是回想起他们的幼年,便觉得自己像是从肥沃的原野里生长出来的两棵树,如今被移植在一个窄小贫瘠的盆子里,他们若想继续生长,只有希望这个盆子的破裂。所以在长昼,在深夜,二人静默了许久之后,弟弟有时从心里迸出一句简短的话来:“这状况,怎样支持下去呢?”他一边说一边望着那只没有系上弦的弓,死蛇一般在壁上挂着,眼里几乎要淌出泪来。这时,焦躁与忍耐在他的身内交战,仇恨在他的血里滋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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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也紧张过几天,事后就陷在一个极大的寂寞里,使人觉得事事都苍凉,人人的命运都捉摸不定。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呢?

在夜半,满城的兴奋还没有完全消谢的时候,伍氏兄弟正在守着一支残烛,面前对着一个严肃的问题,要他们决断。子胥的锐利的眼望着烛光,冷笑着说:“好一出可怜的把戏!这样的把戏也正好是现在的郢城所能演出来的。没有正直,只有欺诈。三年的耻辱,我已经忍受够了。”他对着烛光,全身都在战栗,那仇恨的果实在树枝上成熟了,颤巍巍地,只期待轻轻的一触。他继续说:
“壁上的弓,再不弯,就不能再弯了;囊里的箭,再不用,就锈得不能再用了。”他觉得三年的日出日落都聚集在这决定的一瞬间,他不能把这瞬间放过,他要把它化为永恒。
“三年来,我们一声不响,在这城里埋没着,全楚国已经不把我们当做有血有肉的人。若是再坐着郢城驶来的高车,被一个满面含着伪笑的费无忌的使者陪伴着,走进郢城,早晨下了车,晚间入了圜土,第二天父子三人被戮在郑市,这不是被天下人耻笑吗?”
说到这里,子胥决定了。

我的面前是一个死,但是穿过这个死以后,我也有一个辽远的路程,重大的责任:将来你走入荒山,走入大泽,走入人烟稠密的城市,一旦感到空虚,感到生命的烟一般缥缈、羽毛一般轻的时刻,我的死就是一个大的重量,一个沉的负担,在你身上,使你感到真实,感到生命的分量,——你还要一步步地前进。

谁的身内都有死,谁的身内也有生;

睡梦中,他仿佛在这林泽里走来走去已经走了许多年,总得不到出路。正在焦躁的时刻,面前出现了一个小人,长不过四寸,穿着土黄的衣裳,戴着土黄的小帽,骑着一匹小马,他向他说:
“你不是渴望着远方吗,你想的是北方的晋,还是东方的吴,你若是心急,我可以在一天内带你到那些地方去——”
“你这小小的人,你是什么呢?”
“我是涸泽的精灵,庆忌,你若是呼得出我的名字,可以避免一切路途上的灾害——”
精灵的话还没有说完,子胥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乱转,转瞬间好像走了几千里,郑国、晋国、吴国,都在他的脑里晃了一晃,同时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并没有把住了一些事物,心里的仇恨像一块顽石似的在压着他,越转越累,忽然倒在地上,醒来全身是汗,四肢感到酸痛。

“但愿麋鹿雉鸡能够消融了你的仇恨。”
“仇恨只能在得来的地方消融。”
两人的谈话有些格格不入了,但共同又感到有能够融会贯通的地方,无形中彼此有些依恋。最后那青年说:
“今天,你能不能暂时把仇恨和匆忙放在一边,在我的茅屋里过一个清闲的夜呢?”
子胥也觉得今天的路程实在有些渺茫,倒不如就近休息一下;他问——
“贵姓尊名呢?”
“我在这里,名姓有什么用呢。当我剪短了头发,伴着年少的妻,走出郢城,望这里来时,一路上的人不知为什么称我作楚狂。”
子胥和他并着肩,缓缓地在草泽中间走去,子胥也真像是暂时忘却了仇恨,听懂了那狂人所唱的(几十年后仲尼也听过的)歌: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方今之世,仅免刑焉。

那少妇已经在茅檐下堆起一堆松球,提着罐子到外边取水去了;那青年把松球燃起,刹那间满屋松香,使人想到浓郁的松林在正午时候,太阳一蒸发,无边无际都是松柏的香气。这对青年夫妇的生活,是子胥梦也梦想不到的,他心里有些羡慕,但他还是爱惜他自己艰苦的命运。二人在他而前走来走去劳作着,他不由地起了许多念头:你们这样洁身自好,可是来日方长,这里就会容你们终老吗?有多少地方,雉鸡已经躲藏起来,麋鹿也敛了行迹,说不定有一天这里会开辟成畋猎的场所,到那时有多少声势赫赫的王公们要到这里来,你们还要跑到哪里去呢?现在既然已经有人把你当做陆浑的后裔,将来就不会有人把你当做某种贱民来驱使吗?你们尽可以内心里保持莹洁,鹓雏不与鸱枭争食,——我却要先把鸱枭射死……

黑夜里只有明灭的星光照入狭窄的圭形的窗户,间或有一二萤火从窗隙飞进粘在人的衣上。二人回想少年时一切的景况,还亲切得像是一个人;若是瞻顾面前茫茫的夜色,就好像比路人还生疏许多。他们各自为了将来的抱负守着眼前的黑夜。

子胥极力要走出这条巷子,逃脱开这狭隘的气氛,他要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重新想一想过去和将来。他从城父到郑国的这段路程,是白白地浪费了。
他走出门时,面前展开一片山水。这里,他昨天走过时,一切都好像没有见过,如今眼前的云雾忽然拨开了,没有一草一木不明显地露出它们本来的面目:浅浅的洧水明如平镜,看不出它是在流,秋日的天空也明透得像结晶体一般。子胥逡巡在水滨,觉得在这样明朗的宇宙中,无法安排他的身体。

时代这样紊乱,你打我,我打你,但是少数的几个人还互相怜爱;宇宙虽大,列国的界限又严,但在他们中间,内心里还是声息相通的。子胥对于这点微弱的彼此的感应,怀有无限的仰慕,而他自己却是远远近近感受不到一点关情。

子胥的眼光钉牢这片房舍,这该是什么地方呢?若是一个村落,不会这么宽大,隐隐约约好像正露出残缺的城垛口;若是一座城,怎么会又这样荒凉呢,像是刚遭遇什么天灾或兵燹似的。心里正在纳闷,在路旁拐角处碰到一座石碑,上边刻着:
“太吴伏羲氏之墟。”
子胥急忙顺着上坡跑下来,跑到一座矮矮的树林旁,这里草木特别茂盛,是他一路上很少见到的。深深的草莽中又涌出一座石碑,上边刻着:
“神农氏始尝百草处。”
心里忽然领悟,这座土山应该是宛丘;那么眼前的一片荒凉的房舍就会是陈国的国都吗?同时他心里想,远古的帝王,启发宇宙的神秘,从混沌里分辨出形体和界线,那样神明的人,就会选择这样平凡的山水,作为他们的宇宙的中心吗?也许只有在这平凡的山水里才容易体验到宇宙中蕴藏了几千万年的秘密。子胥一路上窄狭而放不开的心又被这两块石碑给扩广了。他又思念起一切创始的艰难,和这艰难里所含有的深切的意义。

原野永久是那样空阔,他只要一想到人,便觉得到处都织遍了蜘蛛网,一迈步便粘在身上,无法弄得清楚。他希望有一个简单而雄厚的力量,把这些人间的琐碎廓清一些。

“如今,读书的人是一文钱也不值的。八十年前,灵公同夏姬把世风弄得太不成样子了,有些读书的人就作诗讽刺他,后来楚人来了,有些读书人又说,我们是舜的后人,怎么能臣服于江南的蛮人呢?所以归终陈也好,楚也好,我们都成为人家的眼中钉。现在我们这些少数的余孽,既不敢作讽刺诗,也不敢称楚人为蛮人——却使人更看不起了,只好退在墓园里,抱着自己的贫穷,与死人为邻吧。”他胸怀里好像压着无限的委曲,语声只投入对方的人的耳里,此外的空气里不会起一点波动。这时梅树上聚集了几只鸮鸟,睁开大眼睛东张西望,目中无人。

那人即景生情,不知是对着子胥,还是对着鸮鸟,说:“这些可怜的鸮鸟啊,白昼不知都到哪里去,一到晚间就飞到这里来,睁着大眼睛,在黑夜里探索什么呢?好像是探求智慧。你们叫不出媚耳的声音,又常常预示一些不祥的征兆,人们都把你们叫作不祥之物。但是我听说,在西方最远的山的西边,甚至在西海的西边,有座智慧的名城,那里的人供奉你们是圣鸟,你们为什么不飞到那里去呢?——我们读书人和你们有同样的运命,可惜我没有你们那样的翅膀呀,我有时真想飞,不住地望西飞,飞过了秦国——这不过是梦想罢了,我怎能飞呢?就看我这半件破衣裳,我也飞不起来呢。我应该抱着贫穷,衡门之下,可以栖迟……”他越说越语无伦次。

他看着这景象,他知道应该怎样在这些人的面前隐蔽自己:他白昼多半隐伏在草莽里,黄昏后,才寻索着星辰指给他的方向前进。秋夜,有时沉静得像一湖清水,有时动荡得像一片大海;夜里的行人在这里边不住前进,走来走去,总是一个景色。身体疲乏,精神却是宁静的,宁静得有如地下的流水。他自己也觉得成了一个冬眠的生物,忘却了时间。他有时甚至起了奇想,我的生命就这样在黑夜里走下去吗?

他在这里盘桓着,网的包围仿佛越来越紧,他想象树林的外边,山的那边,当是一个新鲜的自由的世界,一旦他若能够走出树林,越过高山,就无异从他的身上脱去了一层沉重的皮。蚕在蜕皮时的那种苦况,子胥深深地体味到了;这旧皮已经和身体没有生命上深切的关联,但是还套在身上,不能下来;新鲜的嫩皮又随时都在渴望着和外界的空气接触。子胥觉得新皮在生长,在成熟,只是旧皮什么时候才能完全脱却呢?

这变化最初不过是涓涓的细流,在人们还不大注意时,已经泛滥成一片汪洋,人人都承认这个现象,无可奈何了。变得这样快,使人怀疑到往日的真实。

那一堆火旁是几个兵士在追悼他们病死在异乡的伙伴,按照故乡的仪式。其中有一个人充作巫师,呜呜咽咽地唱着招魂的歌曲。声音那样沉重,那样凄凉,传到子胥的耳里,他不知道他所居处的地方是人间呢,还是已经变成鬼蜮。随后歌声转为悲壮,巫师在火光中作出手势向四方呼唤,只有向着东方的时候,子胥字字听得清楚:
魂兮归来!
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
惟魂是索些!

子胥正要往东方去,听着这样的词句,觉得万事都像是僵固了一般,自己蜷伏在草丛中,多么大的远方的心也飞腾不起来了。他把他的身体交给这非人间的境界,再也不想明天,再也无心想昭关外一切的景象。——那团火渐渐微弱下去,火光从兵士的面上降到兵士的身上,最后他们的身体也渐渐模糊了,招魂的巫师以最低而最清晰的声音唱出末尾的两句,整个的夜也随着喘了一口气:
魂兮归来!
反故居些!

季札在死友墓旁挂剑的事,子胥从前也若有所闻,他再低下头看一看自己身边佩着的剑,不觉起了一个愿望:“我这时若有一个朋友,我也愿意把我的剑,十年未曾离身的剑,当做一个友情的赠品,——不管这朋友活着也好,死了也好。而我永久只是一个人。”子胥这样想时,也就和那些人的谈话隔远了,江水里的云影在变幻,他又回到他自己身上。

那些江边聚谈的人,还说得很热闹,子胥离开了他们,像是离开了一团无谓的纷争。

对面的江岸,越来越近,船最后不能不靠岸停住,子胥深感又将要踏上陆地,回到他的现实,同时又不能不和那渔夫分离。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能一开口就称他朋友呢?船靠岸了,子胥走下船,口里有些嗫嚅,但他最后不得不开口:
“朋友。”

子胥独自立在江边,进退失据,望着那只船越走越远了,最后他才自言自语地说:“你这无名的朋友,我现在空空地让你在我的面前消逝了,将来我却还要寻找你,不管是找到你的船,或是你的坟墓。”
他再一看他手中的剑,觉得这剑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好像是在替一个永久难忘的朋友保留着这支剑。

一个人在洗衣,一个人伫立在水边,谁也不知道谁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他们所想的,又好像穿梭似的彼此感到了。最后她想,“这人一定很饿了。”他正芦苇一般弯下腰,向那无意中抬起头来的女子说:
“夫人,箪筥里的米饭能够分出一些施舍给一个从远方来的行人吗?”
她忽然感到,她心里所想的碰到一个有声的回答。她眼前的宇宙好像静息了几千年,这一刻忽然来了一个远方的人,冲破了这里的静息,远远近近都发出和谐的乐声——刹那间,她似乎知道了许多事体。她不知怎样回答,只回转身把箪筥打开,盛了一钵饭,跪在地上,双手捧在子胥的面前。

她把饭放在那生疏的行人的手里,两方面都感到,这是一个沉重的馈赠。她在这中间骤然明了,什么是“取”,什么是“与”,在取与之间,“你”和“我”也划然分开了。随着分开的是眼前的形形色色。她正如一间紧紧关住的房屋,清晨来了一个远行的人,一叩门,门开了。

他虽然还有向着高处的、向着纯洁的纸鸢似的心,但是许多沉重的事物把他拖住了,不容许他的生命像水那样清,像树那样秀。

水里有鱼,空中有鸟,鱼望着鸟自由地飞翔,无论怎样羡慕,愿意化身为鸟,运命却把它永久规定在水里,并且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久,吴市里便出现了一个畸人:披着头发,面貌黧黑,赤裸着脚,高高的身体立在来来往往的人们中间。他双手捧着一个十六管编成的排箫,吹一段,止住了,止住一些时,又重新吹起:这样从早晨吹到中午,从中午又吹到傍晚。这吹箫人好像在尽最大的努力要从这十六枝长长短短的竹管里吹出悲壮的感人的声音。这声音在听者的耳中时而呈现出一条日夜不息的江水,多少只战船在江中逆流而上,在这艰难的航行里要显出无数人的撑持;时而在一望无边的原野,有万马奔驰,中间掺杂着轧轧的车声,有人在弯着弓,有人在勒着马,在最紧张的时刻,忽然万箭齐发,向远远的天空射去。水上也好,陆地也好,使听者都引领西望,望着西方的丰富的楚国……
再吹下去,吹出一座周围八九百里的湖泽,这比吴市之南的广大的震泽要神秘得多,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产,灵龟时时从水中出现,如果千百只战船从江水驶入大泽,每只船都会在其中得到适宜停泊的处所;还有浓郁的森林,下面走着勇猛的野兽,上边飞着珍奇的禽鸟,如果那些战车开到森林的旁边,战士的每支箭都可能射中一个美丽的生物。湖泽也好,森林也好,使听者都引领西望,望着西方丰富的楚国……

再吹下去,是些奇兀的山峰,这在吴人是怎么也想象不到的,每一步都会遇到阻碍,每一望都会感到艰难,岩石峭壁对于人拒绝的力量比吸引的力量要大得多,但是谁若克制了那拒绝的力量,便会发现它更大的吸引力;在山的深处有铜脉,有铁脉,都血脉似的在里面分布,还有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宝石,在里面隐埋……吴人听到这里,耳朵要用很大的努力才能听下去,好像登山一样艰难。
但是谁也舍不开这雄壮的箫声了,日当中天,箫声也达最高峰,人人仰望着这座高峰,像是中了魔一般,脚再也离不开他们踩着的地面。

午后,这畸人又走到市心,四围的情调和上午的又迥然不同,他用哀婉的低音引导着听者越过那些山峰,人们走着黄昏时崎岖的窄路,箫声婉婉转转地随着游离的鬼火去寻索死者的灵魂,人人的心里都感到几分懔慄。但箫声一转,仿佛有平静的明月悬在天空,银光照映着一条江水穿过平畴,一个白发的渔夫在船上打桨,桨声缓缓地、缓缓地在箫声里延续了许久,人们艰苦的恐惧的心情都化为光风霁月,箫声温柔地抚弄着听众,整个的吴市都在这声音里入睡了……
忽然又是百鸟齐鸣,大家醒过来,箫声里是一个早晨,一个人类的早晨,像一个女性的心,花一般地慢慢展开,它对着一个陌生的男子领悟了许多事物。——箫声渐渐化为平凡,平凡中含有隽永的意味,有如一对夫妇,在他们的炉灶旁升火煮饭。
听者在上午感到极度的兴奋,神经无法松弛,到这时却都融解在一种平凡圣洁的空气里了:人人都抱着得了安慰的心情转回家去。

我们常常看见有人拾起一个有分量的东西,一块石片或是一个球,无所谓地向远方一抛,那东西从抛出到落下,在空中便画出一个美丽的弧。这弧形一瞬间就不见了,但是在这中间却有无数的刹那,每一刹那都有停留,每一刹那都有陨落。古人在“镞矢之疾”、在“飞鸟之影”的上边,似乎早已看得出这停留与陨落所结成的连锁。若是把这个弧表示一个有弹性的人生,一件完美的事的开端与结束,确是一个很恰当的图像。因为一段美的生活,不管为了爱或是为了恨,不管为了生或是为了死,都无异于这样的一个抛掷:在停留中有坚持,在陨落中有克服。

一个朋友读完我的原稿,他问我,吴市以后的伍子胥还想继续写下去吗?我回答他说,不想继续写下去了;如果写,我就想越过三十八年,写伍子胥的死。我于是打开架上的《吴越春秋》,翻出一段向他诵读——
子胥归,谓被离曰:“吾贯弓接矢于郑楚之界,越渡江淮,自至于斯。前王听从吾计,破楚见凌之仇。欲报前王之恩而至于此……”
被离曰:“……自杀何益?何如亡乎?”
子胥曰:“亡,臣安往?”
我读完这一段,我重复着说,如果写,我就写他第二次的“出亡”——死。

1944年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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