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装饰着中国地毯,暗银灰色的墙壁,棱角分明而精致的家具,角落里放着有底座的闪亮的几何形雕塑,墙角是个高大的三角形展示柜。在那些层层叠叠的闪光玻璃上,放置着大概是世界上设计最精美的瓶瓶罐罐,装着每个季节、每个场合使用的乳液、蜜粉、香皂、香水。装着香精的瘦长瓶子,仿佛呼一口气就可以把它们吹倒;绑着绒布蝴蝶结的小瓶子,好像在上舞蹈课的小女孩。矮胖的琥珀瓶子里则是植物乳液,像某种稀有而纯净之物。它就在眼睛的高度,放在中间,孤零零地占了很大的位置,标签上是“皇家吉尔兰恩,香水中的香槟”。必然是人人想要的。滴一滴,马上会觉得红色的珍珠像夏天的雨一样落在你身上。
他膝盖缩着,但都松弛了。赤裸胸膛上有两个发乌的枪孔,离心脏非常近,足以致命。血似乎已经被冲干净了。
他的眼睛很明亮,有一种好奇与期待的神情,似乎闻到了早晨咖啡的香味,正想起身而去。
真是干净利落。看来你是刚刮完胡子,脱了衣服要淋浴,正在浴帘旁调水温。后面的门开了,有人走进来,应该是个女人,手里拿着枪。你转身看到那支枪时,她已扣动了扳机。
她有三发没射中。这么短的距离似乎不可能,但事实如此。也许这种事经常发生吧。看来我的见识很不够。
你无路可逃。如果你是那种人并且决心要那样做的话,就可以一跃而起向她扑过去。但你当时正在莲蓬头下,拉着帘子,你无法保持平衡。而且如果你和大多数人一样,也可能惊慌失措。所以除了缩进浴缸里,你无处可逃。
于是就尽可能地往里躲,但浴缸只这么点大,瓷砖墙挡住了你的去路。现在你靠着这最后的墙,已无路可走,生命走到了尽头。然后又是两枪,也可能是三枪,你顺着墙滑下去。眼睛里已没有了恐怖,现在它们只是一双空洞的死人的眼睛。
我闻到杜松子酒的味道。但不像是在寒冷冬天的早晨,我起床前喝四五杯酒后的那种感觉,而像是一头栽进纯杜松子酒的太平洋里一样,我的头发、眉毛、下巴上面和底下都是杜松子酒,衬衫上也是。我身上的味道就像只死蛤蟆。
我平躺在那张长沙发前的地毯上,外套被脱掉了,眼睛正凝视着一幅画。画框是漆了亮光漆的廉价软木制成的。那幅画上画的是一段巨大的高架铁路,这段浅黄色的高架铁路像一道巍峨的拱门,一个黑色的火车头正拉着一列深蓝色的普鲁士列车穿过这道拱门。透过拱门,可以看到一片金黄色的沙滩,上面点缀着伸开四肢躺在那里晒太阳的人和条纹图案的海滩阳伞。三个少女各撑着粉红、淡蓝和草绿色的阳伞迎面走近。沙滩的那头是蜿蜒的海湾,那湛蓝足以使任何一个海湾都望尘莫及。蓝蓝的海水透映着耀眼的阳光,弯弯的白帆点点其间。曲折海岸边的陆地远处有三座小山丘,分别是金黄、土褐和淡紫色。
在画的下方有一行大写的字:从蓝色列车上看法国蔚蓝海岸。
现在说这个真是好时候。
在门口我回头一瞥,见她坐得笔直,双手扶着桌子,两眼空洞地瞪着空中。她脸颊上的两片红晕在燃烧,眼神飘忽而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