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市。十二月末。这个季节的第一场大雪落下了,宽大而柔软的雪花,每一片都是错综复杂而对称的。就像你在书本上看到的雪花图片一样。就像你想象的雪花一样。
我走出公寓大楼前门,在无风的冷空气中停顿了片刻。密密麻麻的云层和冬季斜射的阳光,将清晨笼罩在持续一整天昏黄的暮色中,直到时间本身变得无法确定。大雪从容不迫地飘落下来,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个城市。随着雪的积聚,普通的景物和声音都消失了——停放的汽车变成了小山丘,行人退到了有电灯照明的通道里,甚至连建筑物也在冰冷的雾气中消失了。这种白色仿佛不是来自这个世界,我不知道该不该称它为白色。他们说北方的因纽特人有五十个词来形容雪。我想,如果他们要体验曼哈顿的冬天,还得再发明一个词。
通常情况下,我会趁着这个冰封的世界还没结束,趁着纽约还没感觉到暴风雪的减弱、强行结束冬眠之前就大胆地进入这个冰封的世界。一旦铲雪车、出租车和行人的脚步苏醒,灿烂的白色就会变成一片灰蒙蒙的泥泞,煤烟和汽车尾气斑斑点点,你的鞋子很可能会淹没在每一个水坑遍布的路口。你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在这转瞬即逝的仙境中徜徉,漫步在第六大道裸露的脊梁上,仿佛你是地球上最后的流浪者,惊叹于这个城市的寂静,而这个城市终于,怜悯地沉睡了。或是张着嘴往上看,努力分辨出从云层的背景中飘落的花瓣,希望能在舌尖上捕捉到一朵。我总在感叹空虚,感悟到没有人选择沉浸在这种奇观中。(有一次,我以为自己在西线公路上看到了一个越野滑雪者的身影。那远处的身影被飘落的雪模糊了,似乎是在我离开之前停下来向我招手。当我走到滑雪者站立的地方时,已经没有了踪迹,我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我做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