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https://shimo.im/docs/e1AzdO8K1yU1d2qW/
▷凡例(如图1)
“您为什么会来这里?”
“去年,发现得了癌症。我不希望今后在检查和吃药中度日。”
“您不想检查,是因为迄今为止已经尽最大努力生活过了吗?”
“是的,我的人生非常棒!我如愿以偿地度过了人生。我曾经想过,如果生活不能随愿了,那个时候就是我人生的节点了。”
“我给您扎吊针,把流量调节器固定在您的手腕上,您知道打开开关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知道,我会死的。”
“道丽思,做好心理准备后,随时都可以打开哦。”
此时,老妇人想到了什么呢?是人生的落幕?还是与10年前逝去的丈夫在天国的再会?她微微地吸了一口气,亲手打开开关,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普莱西柯对老妇人小声说道:
“已经没事了。再过一会儿就轻松了。”
15秒、16秒、17秒……20秒过去后,老妇人半张着嘴,躺在枕头上的头部无力地垂向了右侧,仿佛在电视机前打起了盹一样。
2016年1月28日上午9点26分。瑞士西北部巴塞尔的某个小公寓里,普莱西柯的协助自杀结束了。
——「序言」
۞ 第三章 精神病患者可以安乐死的国家〔比利时〕۞
比利时允许安乐死是在15年前的2002年5月。当时自由党势力在政权内抬头,迎来了容易反映民声的时代。
荷兰是由自下而上的民众运动赢得了法律,而比利时的特点是,不修改刑法,直接将邻国的法律修改为适用于本国国情的法律。通过规定在满足一定条件的情况下实施安乐死将不被追究杀人罪这样的“解释”,允许了安乐死。或许正因为如此,在比利时,安乐死被算作“自然死亡”,而且,接受安乐死不在健康保险的适用范围内。
该国只承认使用注射的主动安乐死合法,协助自杀被排除在外。究其原因,有的专家说“在天主教国家,人们相信自杀比杀人罪更严重”。但我在当地采访时并没有发现支持这一论点的确凿证据。
然而,即使法律不承认,事后检查安乐死运用方面事宜的“安乐死管理与评价联邦委员会”以协助自杀满足法律条件为由,默认了一些案例不违法。
接受安乐死前的流程,比利时几乎与荷兰一样(参见盛永审一郎主编的《安乐死法:比荷卢三国的比较和资料》)。
患者希望安乐死时,首先由主治医生(比利时也有家庭医生制度,但不如荷兰渗透得深。有时也由医院的专业医生或缓和疗护医生负责)在诊断和多次面谈后确认患者是否符合条件——是不是患有不治之症,并且伴有无法忍受的痛苦——在此基础上,再委托一位与患者和医生都没有关系的精通此病的医生,来判断第一位医生的结论是否合理。这位医生也会查看病历、诊断患者。
如果患者死期未近(没有末期症状),那么就必须要由精神科医生以及精通此病的病理学专家来判断。
——《不可逾越的道德规范》
一天,皮埃尔的妻子马蒂接到医院的电话。
“爱迪特出大事了。现在能否请您立即来医院?”
两人急忙赶到急救病房,只见眼前是一片凄惨的景象。女儿乌黑的头发上覆盖着黏稠的血块,脸上也残留着血涌出过的痕迹。脖子上缠着一圈圈的纱布,爱迪特用空洞的眼神凝望着父母。
皮埃尔对着女儿虚弱地问道:
“爱迪特,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对于父亲的问话,爱迪特含着眼泪叫道:
“为什么死不了!我这种人,明明没有活着的价值!为什么连杀死自己都做不到呢……”
爱迪特曾说,法意合作的电影《预言者》(原名Un Prophète,导演雅克·欧迪亚,2009年)是她最喜欢的电影之一。电影中,有一个主人公切断他人颈动脉的惨烈画面。爱迪特打算模仿这个场景。但是,她没有切到颈动脉,而是切到了颈腱,所以自杀以失败告终。
深吸了一口气后,皮埃尔继续说道:
“她是个任何事都追求99.9%的孩子。死不了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痛苦。”
格雷戈尔没有一同前去鲜血淋漓的现场,但是,以这场惨烈事件为契机,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之前对妹妹的言行。
“很多年以前,爱迪特就曾就自杀愿望咨询过我。我们坐在庭院的椅子上说话时的情景,现在我还记得呢。我也希望妹妹活下去,所以拼命地劝解她不可以死,但这样说是不对的。”
“不能强行阻止死亡——当我确信这个想法是正确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我也悔恨不已。”我紧盯着格雷戈尔的嘴,生怕听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应该对爱迪特说不行。不应该舍弃可以死亡这个选项。现在,我非常后悔。如果,医生能够告诉她可以去死,那么她反而会选择另一条道路吧。”
自杀未遂以后,爱迪特的身体日渐衰弱。尽管如此,父亲仍然想要用非药物的东西来稳定女儿的情绪,他做出了精神病医院禁止的行为。
“给你,爱迪特。”
“哇——爸爸,谢谢!”
皮埃尔掏出了一只藏在衬衫口袋里的老鼠,叮嘱女儿不要发出很大的声音。据说,在病房里,每次医生和护士进来时,爱迪特都巧妙将老鼠藏在屁股底下。
然而,那只不过是一时的安慰。就在爱迪特马上要迎接35岁生日的2011年11月3日下午,外出的母亲马蒂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喂……”
“……”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马蒂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她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当天晚上8点,医院来电话了。
“您的女儿去世了。”
这次她成功地自刎而死。
“一切都结束了。她终于从漫长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我真的很伤心。虽然用词不太恰当,但是一想到女儿终于解放了,我又松了一口气。”
听到皮埃尔的话,格雷戈尔也点头,重复了相同的话。
“听说爱迪特死了的那天晚上,我也不可思议地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
图注 在遗像前讲话的皮埃尔和格雷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