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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幕剧集〕

▷​导读:不简单的“小形式”shimo.im/docs/8Nk6e8O14zcdMvqL
▷《契诃夫独幕剧集》初版序(如图)

○大路上
○论烟草有害(一九〇二年版)
○天鹅之歌
○熊
○求婚
○塔杰雅娜癕雷宾娜
○一位做不了主的悲剧人物
○结婚
○周年纪念
○论烟草有害(一八八六年版)

《大路上》

▷人物

提洪·叶甫斯杰格尼耶夫——大路上一座小店的东家。
塞萌·塞尔格耶维奇·包耳曹夫——一个败了家的地主。
玛丽亚·叶高罗夫娜——包耳曹夫的太太。
萨瓦——一位上了年纪的香客。
纳查罗夫娜——女香客
叶菲莫夫娜——女香客
费嘉——一个农夫。
叶高尔·麦芮克——一个流浪汉。
库兹玛——一个车夫。
邮差。
包耳曹夫太太的马车夫。
香客、家畜贩子,等等。
事情发生在俄国南部一个省份。

纳查罗夫娜:上帝送了一阵暴风雨来。风在号哭,雨在往下喷,往下喷。全下到房顶,流进窗户,像干豌豆。你没有听见?天上的窗户打开了……(雷声)天呀,天呀,天呀……

费嘉:吼着,响着,发着怒,就轰隆轰隆个没有完!唿……就像一座树林子在响……唿……风哭得像一只狗……(缩过去)还有冷!我的衣服湿了,门开着,全进来了……我倒好搁在架子里头往干里绞……(轻轻地弹琴)我的手风琴发潮了,所以你们呀,别想听音乐啦,我的信正教的兄弟们,要不然呀,真的!我会拉一段好的给你们听!真正呱呱叫的!你们可以来四对舞,或者随你们高兴,来波兰舞,或者两个人跳的什么俄罗斯舞……我全拉得来。在城里头,我在大饭店当侍者,我赚不了钱,可是我的手风琴才叫拉得好。我还会拉六弦琴。

▷《论烟草有害》的两个版本

童道明

契诃夫一八八六年二月刚写完《论烟草有害》,就觉得不太满意,自己坦承:“意图是好的,但完成得不太好。”八年过去之后的一九〇二年,契诃夫终于下决心重写这个剧本。
体裁不变——还是“一个舞台独白独幕剧”;
剧名不变——还是《论烟草有害》;
人物不变——还是“妻子的丈夫”牛兴;
剧情不变——还是牛兴依照妻子的指示,上台作题为“论烟草有害”的学术讲座。
但两相对照,我们也不难发现,一九〇二年版对于一八八六年版的改动,如果不说是颠覆性的,也可以说是原则性的,根本性的。
首先,人物的性格色彩变了。在一八八六年的版本中,牛兴是个“尊内”的人,对妻子言听计从,把她奉若神明;在一九〇二年的版本里,牛兴是个“惧内”的人,他表面上对妻子百依百顺,内心里却想摆脱掉她的控制。在两个版本里,牛兴都说:“我和妻子共同生活了三十三年,我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这在一八八六年版的牛兴是实话实说,在一九〇二年版的牛兴,是违心之言,因为他很快在作真情倾诉时,就说他想“远离折磨了我三十三年的妻子”。
再说情节。表面上看,两个牛兴都在作科普讲座。但是,一八八六年版中的牛兴真有一点儿想作讲座的样子,他显然是事先做了准备的,还把一些材料抄在“纸片”上放进口袋里,像应试的学生把“夹带”放进口袋带进考场一样。偷看“纸片”成了剧中的一个笑点。而一九〇二年版的牛兴根本没有做讲座的准备。他是借登台作学术讲座,找到了向人倾诉心中苦恼的机会。他是把听众当成了诉苦的对象,把积压在心里三十三年的痛苦与希望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而在倾情地直抒胸臆的过程中,他把矛头指向了包围着他的“生活”——这个生活“把我变成一个可怜的老傻瓜”,这个“生活”里,自然也包括他惧怕的妻子。
契诃夫是“自由的歌手”。他在名作《套中人》中指出:“甚至仅仅是对自由的某种暗示,甚至是对自由的微小希望,都能给灵魂插上翅膀。”一九〇二年版的《论烟草有害》里我们就听到了“给灵魂插上翅膀”的自由之歌。剧本结尾处的大段向往自由的独白,既忧伤,也抒情。
如果说一八八六年版的《论烟草有害》是个普通的喜剧小品,那么一九〇二年版的《论烟草有害》就是个更具社会内涵和审美意味的悲喜剧。

《天鹅之歌》

▷人物
瓦希里·瓦华里叶奇·史威特洛维多夫——一位喜剧演员,六十八岁。
尼基塔·伊万尼奇——一位提示,一位老年人。
景是乡间剧院的舞台,夜晚,散戏以后。右手是一排粗糙没有上漆的门,通到化装室。左手和后方,舞台上堆满了种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舞台中央有一张翻转的凳子。

现在是你排练一个木乃伊那样角色的时候了,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你得演。死在朝你走哪。(朝前凝视)说起来,可也真怪,我在台子上混了四十五年,这还是头一回看到一个熄了灯的黑夜的戏园子。头一回。(走向脚灯)多黑呀!我什么也看不见!噢!是呀,我也就是影影绰绰看见提示人的小地方,和他的桌子;此外是漆黑一片,一个无底的黑的正厅,像一座坟,死也许就藏在那里头……家伙……多冷呀!风在空园子吹,就像打一个石头烟筒吹出来。什么样一个鬼地方!我的背从上到下打冷战。(呼唤)叶高耳喀!彼特鲁希喀!你俩在哪儿?我怎么会想到这些可怕的东西上头?

尼基陶希喀,我没有亲人!没有太太——没有儿女。我像在寂寞的田野吹过去的风。我死了,没有一个人记得我。孤单单一个人是可怕的——没有一个人鼓舞我,没有一个人忠心我,喝醉了酒也没有一个人扶我上床。我是谁的?谁需要我?谁爱我?尼基陶希喀,没有一个人。

史威特洛维多夫:我第一次上台子的时候,正当热情的美好年月,我记得有一个女人爱我的演技。她又美又年轻,像白杨树那样优雅,天真,纯洁,像夏天的黎明那样照耀。她的微笑能够化除最黑的夜晚。我记得,我有一回站在她前头,就像我现在站在你前头。我觉得她从来没有像这时候那样美丽,她拿她的眼睛跟我谈话,那样美丽——那种眼神!我永远不会忘记,就是到了坟里也忘记不掉,那样温存,那样柔和,那样深沉,那样明亮和年轻!我丢魂了,我沉醉了,我跪在她前头,我求她把幸福给我,她讲:“扔掉戏台子!”扔掉戏台子!你明白吗?她可以爱一个戏子,可是嫁给他——永远不成,我记得,我那天在演……我演一个愚蠢丑角儿,就在我演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眼睛睁开了;我看见我所视为神明的艺术的崇拜,是一种幻象,一个空洞的梦;我是一个奴才,一个傻子,陌生人们的懒惰的玩具。我终于了解我的观众了,从那天起,我不相信他们的喝彩声,他们的花冠或者他们的热衷。是呀,尼基陶希喀!别人夸赞我,买我的相片,不过我对他们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不认识我,我就像他们脚底下的烂泥。他们喜欢和我相会……可是让一个女儿或者一个妹妹嫁给我,一个不入流的人,永远不成!我不相信他们,(倒向凳子上)不相信他们。

伊万尼奇:噢,先生!你的脸色才叫苍白怕人!你把我吓死了!好,回家去吧,可怜可怜我吧!

史威特洛维多夫:那天我全看穿了,这点子智识是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尼基陶希喀!这以后……那女孩子……好,我就开始漂泊,没有目的,一天一天混下去,不朝前看。我演小丑儿,低级喜剧人物,听凭我的精神破产也不管。啊!可是我从前也是一位大艺术家,其后我一点一点扔掉我的才分,专演那花花绿绿的丑角儿,丢掉我的脸相,丢掉表现自己的能力,最后变成一个丑儿,不成其为一个人了。那个大而黑的正厅活活把我吞了。我从前一直没有察觉到,可是今天晚饭,我一醒过来,朝后一看,后头有六十八年,我这才懂得什么叫做年老!全完了……(呜咽)全完了。

史威特洛维多夫:(呼唤,转向响声)孩子们,这边儿来!(向伊万尼奇)让我们去换好衣服。我不老!全是瞎扯,胡说八道!(快快活活地笑)你哭做什么?可怜的老爸爸,你,到底怎么的啦?这不像话!好啦,好啦,这简直不像话!来,来,老头子,别死瞪眼睛!什么让你这样儿瞪眼睛?好啦,好啦!(流着眼泪,拥抱他)别哭啦!有艺术跟天才的地方,就决不会有什么老年,寂寞,生病那类事的……就是死本身也是一半……(哭)不,不,尼基陶希喀!现在我们全算完了!我算哪一类天才呀?我倒像一只挤干了的柠檬,一只裂口的瓶子,你呀——你是戏园子的老耗子……一个提示!走吧!(他们走)我不是天才,我顶多也就是做做福丁勃拉斯的跟随,就是这个,我也太老了……是呀……尼基陶希喀,你记得《奥赛罗》里面那几句话吗?
永别了心平气静;永别了知足!
永别了激发野心的大战
和戴羽盔的队伍!噢,永别了!
永别了长嘶的骏马,锐利的号角,
激励的鼙鼓,刺耳的横笛,
庄严的旗帜,和所有的特征,
光荣的战争的骄傲,夸耀和仪式!

伊万尼奇:噢!你是一位天才,一位天才!

史威特洛维多夫:再听听这个:
走开!旷野在月光下面发黑,
快云喝去黄昏最后一线白光:
走开!风这就要聚在一起喊去黑暗,
深深的子夜裹住晴天的亮光。

《熊》

▷人物
叶兰娜·伊万诺夫娜·波波娃——一位有地产的小寡妇,脸上有酒窝。
格利高里·史杰潘诺维奇·史米耳诺夫——一位中年地主。
鲁喀——波波娃的老马夫。
景:
波波娃家里一间客厅。
波波娃一身丧服,眼睛盯着一张照片。鲁喀对她发议论。

波波娃:你这叫蠢,粗。

史米耳诺夫:(激她)蠢,粗!我不懂得当着女人应当怎么样做!太太,我往常看见的女人比你看见的麻雀还要多!我有三回为女人决斗。我拒绝了十二个女人,九个女人拒绝我!是呀!从前有一个时候,我做傻瓜,抹香水,说甜话,戴珠钻,鞠躬也有样式……我时时恋爱,痛苦,冲月亮叹气,人乖戾了,融解了,冻僵了……我时时恋爱,热情地,发狂地,鬼迷了心,花样十足;我时时叽里呱啦讲解放,像一只喜鹊,一半家产让感伤糟蹋掉,可是现在——你必须原谅我!你现在要我再那样子呀,你叫做梦!我尝够了!黑眼睛,多情的眼睛,红嘴唇儿,脸有酒窝儿,月亮,细声,细气——太太,全加在一起,别想我出一个制钱儿!眼前的人永远不算,女人不分大小,全不诚恳,欺骗,背后说坏话,妒忌,好虚荣,琐碎,心狠,不讲理,从里到外爱撒谎,就这来讲,(打他的额头)原谅我的直爽,一个怕老婆的哲学家,随你举一个好了,单一只麻雀也好干他十回!你看一眼这有诗意的小玩艺儿:一身洋纱,一位天仙,你魂销魄散,看进她的灵魂——看见了一条平常的鳄鱼!(他抓住一只椅背;椅子响,裂了)可是顶恶心的还是这条鳄鱼,想歪了心,以为它的“杰作”,它的特权和专制,是它的柔情。家伙,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把我倒挂在那钉子上头,可是你什么时候遇见过一个女人,除掉小狗狗以外,还能够爱别人的?她恋爱的时候,除掉流鼻涕,流口水以外,还能做得出什么来?就在一个男人难受,一趟一趟牺牲自己的时候,她的全份儿爱情表现在耍弄她的围巾,计算怎么样更牢牢实实钓住他的鼻子。你不幸是一个女人,你自己叫你知道女人的性格是什么。告诉我老实话,你可曾见过一个女人诚恳,忠心,有长性的?你没有!水性杨花,也就是老太婆忠心,有长性!你遇得见一只有犄角的猫,一只白山鹬,也看不到一个有长性的女人!

《求婚》

▷人物
史杰潘·史杰潘诺维奇·丘布考夫——一位地主。
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丘布考夫的女儿,二十五岁。
伊万·瓦席里耶维奇·劳莫夫——丘布考夫的邻居,一位宽大、诚恳然而非常可疑的地主。
景:
丘布考夫的乡舍。
丘布考夫家的客厅。

《塔杰雅娜癕雷宾娜》

▷人物
薇娜·奥兰林娜夫人——新娘子。
彼得·莎毕宁——新郎。
​柯杰里尼柯夫——男家傧相
伏耳金——一位年轻军官/男家傧相
学生——女家傧相
皇家检察官——女家傧相
马特维耶夫——演员。
巴特隆尼柯夫。
柯柯希金夫人。
柯柯希金先生。
松能希坦。
一位年轻妇人。
一位穿黑衣服的妇人。
男女演员。
伊万神父——礼拜堂的大牧师,七十岁。
尼古拉神父——年轻牧师
阿历克塞——年轻牧师
一位教堂管事。
一位助理。
库兹玛——司杖。
时间:
黄昏,六点钟敲过不久。礼拜堂。烛光全部燃起。正对圣坛的几座大门敞开。两个合唱班——大主教的和礼拜堂的——全在。教堂里面全是人。挤到气也出不来。一个结婚典礼正在进行。莎毕宁娶奥兰林娜夫人。莎毕宁的傧相是柯杰里尼柯夫和伏耳金;奥兰林娜夫人的傧相是她的兄弟,一个学生,和皇家检察官。当地的知识阶层全体出席。衣着入时。司仪的教士是:伊万神父,披着一件褪色的白袍;尼古拉神父,年轻而须发蓬茸;阿历克塞神父,戴着深颜色眼镜;高而瘦的管事,捧着一本书,站在他们后面,伊万神父的右手。人群之中有本地的剧团,领头是马特维耶夫。

伊万神父:(读着)主、我们上帝,您曾施展法力,在加利利的迦拿……(向四围看)人真多!(继续读着)以您的出现,应许婚姻得有荣誉(提高声音)……我求你们,大家在那边保持安静!你们妨害我们完成典礼。别在教堂转悠,别谈话,别吵闹,好好儿站着祷告,这样才好!你们应当在心里畏惧上帝。(读下去)主、我们的上帝,您曾施展法力,在加利利的迦拿,以您的出现,应许婚姻得有荣誉,现在求您也在和平谐和之中维持您的仆人,彼得和薇娜,因为您已经愿意把他们互相结合在一起。让他们的婚姻得有荣誉;让他们的床不受玷污;答应他们的谈话永远璧洁无瑕,应许他们活到高寿,心地纯洁,完成您的吩咐。因为您、我们的上帝是慈悲普度的上帝,我们把光荣归与您不曾降生的在天之父,神圣的精灵,良善,拿生命给人,现在,永远,无边无涯。

大主教的合唱班:(歌唱)阿门!

伊万神父:什么事?那儿是谁?(惊惧)太太,你在这儿做什么?

阿历克塞神父:上帝,饶恕我们这些有罪的人……

穿黑衣服的妇人:领我出去……领……(呻吟)我是军官伊万闹夫的妹妹……他的妹妹……

伊万神父:你在这儿做什么?

穿黑衣服的妇人:我服毒了!由于恨!因为他害了她……为什么他就应当幸福?上帝……(呼喊)救救我,救救我!(倒在地板上)他们全得服毒……全得服毒!天下就没有公道……

阿历克塞神父:(恐怖)什么样渎神的话!主,什么样渎神的话!

穿黑衣服的妇人:由于恨!……他们全得服毒……(呻吟,在地板上打滚)她在坟里头,他……他……害女人才是污渎上帝……糟蹋一个女人……

阿历克塞神父:什么样污渎宗教的话!(握着手)什么样污渎人生的话!

穿黑衣服的妇人:(撕开她的衣服,嚷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一位做不了主的悲剧人物》

▷人物
伊万·伊万诺维奇·陶尔喀乔夫——家长。
阿历克塞·阿历克塞耶维奇·摩辣希金——他的朋友。
景:
圣彼得堡,摩辣希金的楼房。
摩辣希金的书房。舒适的家具。摩辣希金坐在他的书桌前。陶尔喀乔夫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灯罩,一架自行车玩具,三个帽匣,一个大衣包,一个啤酒箱和若干小捆东西。他蠢蠢地向周围望了望,疲倦地倒在沙发上。

好极了——你能够闭上眼睛睡了……你明白,一切是非常温柔,暖和,富有诗意,没有小孩子在墙后头乱嚷嚷,太太不在跟前,你的良心是安宁的——你还能够要什么?你睡着了——忽然之间……你听见嗡的一声响……蚊子!(跳起)蚊子!三倍该死的蚊子!(摇拳)这是一种埃及的灾难,一种宗教审判的苦刑!嗡嗡嗡!响得十分可怜,十分悲伤,好像一直就在求你饶恕,可是坏家伙咬你一口,你得抓挠一小时。你吸烟,你跟它们干,你连头带脚蒙住,全没有用,临了你只好牺牲自己,由这些该死的东西吞掉你。你刚和蚊子对付下来,别的灾难又开始了:你太太在楼下和她唱高音的男朋友开始练习那些哀伤的歌了。他们白天睡觉,夜晚玩儿他们的票友乐队。噢,我的上帝!这些唱高音的人才叫折磨人,地上就没有蚊子能够跟他们比。(他唱着)“噢,告诉我不是我的青春害你”“在你面前我入了魔”。噢,这些粗东西!他们简直要弄死我!没有办法,我只好叫自己的耳朵聋:我拿手堵着耳朵。这一直闹至四点钟。噢,再给我点儿水喝,兄弟!……我不能够……好啦,一夜没有睡,早晨六点钟你就得起来,奔到车站。你拼着命跑,唯恐误了车,然而一路泥泞,又冷又有雾——噗!你于是到了城里,一切从头再来一遍。就是这个,兄弟。一种可怕的生活;连我的敌人我都不希望他过这种日子。你明白——我病了!我得了气喘病,胃火症——我总害怕自己有了什么毛病。我得了不消化症,什么吃食我全觉得厚……我变成了一个正常的精神病患者……(四顾)

《契诃夫自传》

我,安东·契诃夫,一八六〇年一月十七日生在塔岗洛格(Taganrog)。我先在康斯坦丁皇帝教会的希腊学校读书,后来转到塔岗洛格的初级学校。我在一八七九年考进莫斯科大学的医科。当时我对于一般院系只有一个模糊的观念,我现在不记得我根据什么理由选择医科;不过后来我对于我的选择并不懊悔。正当我的第一学年,我开始在周刊日报上发表文章,写作早在八十年代,努力不息,养成一种永久的职业性质。我在一八八八年得到普希金奖金。一八九〇年,我到萨哈连(Saghalien),为了写一本关于我们那边的罪犯居留地的书。不算法律报告,评论,副刊小文,短论,如今搜集的话,相当困难——二十年的文学工作,我写了也发表了三百以上的对开本,短篇、长篇小说统统包含在内。我为剧院也写了一些戏。
我相信医学的研究对于我的文学工作具有一种重要的影响:医学扩大不少我的观察的界限,充实我的知识,对于我的真正的价值,作为一位作家来看,只有一个人本身又是医生的才能够了解。医学还有一种指导作用,我设法避免许多过失,或许就仰仗我有医学知识。因为对于自然科学和科学方法娴熟的缘故,我总加意小心,如若可能,试着对科学的事实加以考虑;如若不可能,我就索性一字不写了。我愿意顺便指出,艺术创作的条件并不常常就和科学的事实完全一致:例如现实里的服毒自尽,就不可能在舞台上表现出来。不过,甚至于就是在传统习惯之中,也应当感到和科学的事实一致,这就是说,对于读者或者观众,这只是一种传统习惯必须交代清楚,因为他必须明白作者的报告依然正确。我不属于那些对科学采取一种否定态度的小说作家;我也不愿意属于那类靠聪明成家的文人。

一八九九年十月十一日
致罗骚里冒(Rossolimo)医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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