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打开中国艺术:启发全球视野的当代名家25讲》
「献给我们的母亲」
▷作者简介(如图)
▷导言:历史学的视角 https://shimo.im/docs/rp3OMOnb92FbQ4km/
▷概述:中国艺术的25个面向 https://shimo.im/docs/XKq42gW8gluMxZAN/
《古代中国的艺术收藏文化》张珠玉
约瑟夫·艾尔索普(Joseph Alsop)指出,15世纪以前,世界范围内只有五种古老文明收藏艺术,中国文明是其一。纵观中国历史,大多数情况下,王室都是主要的艺术藏家,这与后来欧洲的情况相似。早在汉代,东汉灵帝刘宏(168—189年在位)创立了或可称为中国第一所美术学院——鸿都门学,选拔并培养才华横溢,为宫廷创作文学、音乐和艺术品的学生。也许,这是将书画作为艺术纳入中国皇室收藏的开端。然而,中国先民不论男女,包括官员、文人、宦官和商人,也都构建了伟大的艺术收藏。这些活动培养了人们对艺术的鉴赏能力,促进了对艺术名家作品的研究,并使人们认识到:拥有大名鼎鼎的书画以及其他稀世之作,是经营文化地位和塑造表面的公众形象的方法。
▷对藏家群体的统计
(一)传统文人藏家
唐宋之交,中国的政体发生了深刻变革。唐朝的衰落对世袭的政治权力系统造成了根本性冲击,贵族阶层逐渐失去财政和政治特权。到11世纪,大多数官员是通过科举考试从中高收入家庭中选拔而来。这种抡才方式的推行,加之不断改进的法律制度,为中等收入群体提供了更多在社会阶层和经济积累方面的上升机会。由于政府服务需要选拔受过高水平教育的人,公立学校和私塾教师得以蓬勃发展,由此出现了受过良好教育的男性群体,我们通常称之为“士人”或“文人”。这些人中很多并非为盈利而作画、习字,而是为了提高在高级文人社交圈中的声望。他们通常被称为“利家”——业余的文人艺术家,与以盈利为主要目的的职业艺术家“行家”相颉颃。但正如我们将要分析的,二者的界限往往模糊不清,尤以明清为甚。从北宋开始,越来越多的文人艺术家成为公认的藏家,这在明末清初发展到巅峰。几乎所有知名的文人艺术家都是狂热的艺术藏家,他们笃好艺术,终身沉浸于创作艺术品和研究艺术史,这使他们能够识别艺术品质,并为其自身的艺术收藏带来独特优势。
(二)作为艺术藏家的女性、宦官和寺庙
私人藏家还包括宦官和女性。尽管相较传统男性藏家,关于宦官和女性收藏的记载有限,但从南宋初年迄于清代,表现闺房中女性及其艺术作品的画作愈发常见。在这些房间内部,画作被悬挂在墙上,或被卷起来放置在房间某处。有的作品表现了女性及其女伴观看和欣赏艺术作品(图2.2)。我们无法确定这些女性是否是酷爱艺术的藏家,又或者闺房中的画作是否属于其丈夫或父辈,但这至少表明:除了男性拥有大量藏品这一普遍情况外,女性也一定拥有一小部分艺术藏品。例如,北宋章献皇后刘娥(969—1033年)、南宋皇后杨妹子(1162—1232年)以及明朝慈圣太后李彩凤(1545—1578年)都以赞助艺术活动而闻名。她们在一些作品上的题跋或押署,反映了其艺术收藏活动。
最声名遐迩的女性藏家可能是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1084—1155年)和元代大长公主祥哥剌吉(1283—1331年)。然而,后者的收藏得益于其慷慨的兄弟——元武宗(1307—1311年在位)、元仁宗(1311—1320年在位),以及侄子元文宗(1328—1332年在位),前者则只是一位低阶官员的妻子。李清照和丈夫赵明诚(1081—1129年)以收藏古代青铜器、碑刻拓片和画作闻名,但对艺术的强烈热爱往往令二人家境拮据不堪。宋金战争期间,这对夫妻遗失了大部分收藏。即使如此,在丈夫去世后,李清照仍设法保存并运送了两万多件碑刻拓片和2000件古代青铜器铭文拓片,然后迁居南方。
图2.2 铜镜背面图像的拓片,图像中的一位女性艺术家正在向周围的人解释她的作品。可追溯到南宋,13世纪。包华石所藏。
铭文:仕女梅妆
妙手丹青意莫量,一校造化套回(迥)阳。佳人看却怜还妒,只为功夫不艳妆。
(三)商人藏家
作为一种奢侈性消费,严肃的艺术收藏需要以雄厚财力为前提。早在战国时期,商人作为艺术赞助人的情况便已出现,但直到明末清初,商品经济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增长,富商建构了世所罕见的艺术收藏,其中很多人都是徽州和扬州的盐商。雄厚的财力不仅使他们的子嗣能够接受儒家教育,进而成为“儒贾”或入仕为官,还能帮助他们参与文化活动——诸如营造园林、戏院,开展出版、艺术赞助、艺术收藏以及慈善事业——来提高社会地位。
徽州的儒贾与艺术藏家如汪汝谦(1577—1655年)和吴廷(1549年后生,卒于1635年前)经常是藏家文人雅集的核心。他们与文人朋友关系紧密、热忱,其中许多都是高官。董其昌(1555—1636年)和陈继儒(1558—1639年)是士大夫藏家中的翘楚,为出版吴廷资助的《馀清斋法帖》,他们帮助吴氏从其收藏的古代书法名作中挑选出最好的作品。到了18世纪,扬州的商界精英重新主导艺术界,其中的大多数都是从徽州迁居此地。与明代的情况一样,这些扬州商人既是艺术藏家,也是彼时艺术的赞助人。
正如皮埃尔·布尔迪厄所提出的,每个人都拥有一套集各种文化、社会和经济资本的组合体(portfolio),这组合体象征了其在特定社会中所经营的社会空间。明清时期,无论是“居庙堂之高”,抑或是“处江湖之远”,文人都掌握着文化霸权(cultural hegemony),商人将艺术收藏作为实践文人生活方式的手段,借此提高自身在社会中的文化地位。虽然与之前的时期相比,从资源和社会活动来说,当时的社会地位的区分(social distinctions)界限并不那么分明,但大部分的儒商也来自仕宦之家,根据身为徽商的艺术藏家吴其贞(1607—约1677年)观察,商人间“雅俗之分,在于古玩之有无,故不惜重值,争而收入”。出身士大夫家庭的项元汴(1525—1590年)是成功的艺术品收售商兼藏家,他拥有晚明质量最为上乘且数量最为庞大的艺术收藏之一。这些兼具藏家与商人身份的人,将艺术品的流通量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与中世纪的欧洲情况相仿,人们的财富、社会地位和政治权力是紧密相连的。但是从宋代以降,财富、政治权力和社会地位则是彼此独立的变量。因此,社会地位就与作为一种社会实践的艺术收藏有关,同时还与商人试图模仿的其他文人生活方式有关。商人想要提升其社会地位,艺术品收藏以及让后代接受经典教育,都可作为梯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