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了这本揭示中国式解脱逻辑之书的庄子,究竟有着怎样的解脱?答曰:人与道,即人与实在的混沌化。庄子的道——实在,指的是“有生之混沌”,也就是包容一切对立与矛盾的至大无序、是超越了人类概念意识的体验。道是鲜活生动的宇宙性影响之本身,而庄子的解脱,便是与这生动的混沌融合,将它仅当作是混沌本身而热爱的境界。人类用心知的差别观念将本为“一”的道——实在——分裂为是与非、美与丑、大与小、梦境与现实、人类与鸟兽。然而,在实在世界之中,是即是非,美亦是丑,大同样是小,梦境也是现实,人类也为鸟兽。同样,人们还用这心知的差别观念,将一切事物用原因与结果的连锁加以划分——将现在归结于过去,将未来归结于现在,将现象归因于本质,将人归因于神。然而在实在世界之中,万象自生,万象自变,不依存于任何事物,不包含任何因果。当本为一体的实在真相被分裂成是与非、美与丑、大与小、梦境与现实时,便会滋生出人们悲哀的惑溺与妄执。当本是自生自化的世间万象,被因果思维洞穿时,人们本该拥有的那份将自己得到的现在,以其本身之态加以肯定的强韧精神便会窒息。因此,庄子式的绝对者让人心的差别观念与实在的“一”相混沌。在将自我与实在混沌化之后,便有了绝对的“一”,便有了无心忘我的境界,便有了庄子式绝对者的解脱。人类的一切惑溺与妄执都将在那里得以解放。人类的一切悲伤与恐惧,都将在那里得到超越。超越者只是将自我虚化在生灭变化的万象自然之中,只是将道法赐予自己的当下,当作自己的当下加以肯定。若这当下是生,便活出坚韧的生命;若这当下是死,便安然接受死亡;若这当下是梦境,便专心享受梦境;若这当下是鸟,便展翅高飞。生、死、梦、鸟,是来自道法的必然。绝对者的自我可以接受必然且肯定必然,这意味着他们的自我高于必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必然。当人能够将一切事物在道——真实在——之中加以肯定,便获得了一切自由。庄子认为,自我的混沌化,指的便是这种将一切在真实在之中加以肯定的过程。庄子式绝对者的解脱,也是将一切在真实在——自然——中加以肯定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