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信徒们奉命行事,真的开始打砸起来。而且因为挨打的不是同胞,而是不会说话的木头、石头、布物和玻璃,所以攻击行为进行得肆无忌惮。曾经让信奉基督教的佛兰德变得美丽迷人的一切,现在却正因此而成了需要毁坏的对象。加尔文自己不也坚持认为,既然上帝的权威是不可见的,那么一切假定能显现上帝神迹或基督和使徒的作品的东西,都是无根据的亵渎行为吗?《海德堡教理问答》不是曾告诫基督徒,不能妄图认为自己比上帝更为聪慧吗?上帝希望他的福音通过“活生生的话语”,而非木制和油漆的玩偶来教诲众人。
在一些不那么热忱的教区里,公会执事已经悄悄地将礼拜堂里的艺术品拆除了。这样一来,那些桶匠、皮货商人、制革商人和制篮匠人的主保圣人,现在只在精神上,而非以圣像形式掌管着各自的圣所。教堂内供艺术家售卖祭坛装饰品、雕像和绘画的区域,几周前出于谨慎已经拆除了摊位,摊主们也已遭到了遣散。但是,圣像破坏者还有很多事可做,他们分散成忙碌的团伙和小队,在整个教区穿行,搜索冒犯的偶像。四名男子用钩子和绳索套住十字架坛上的耶稣受难像,借此将整座雕像拉倒,落于大教堂的地板上,这与上十字架的画面形成诡异的对比。中殿两边排列着的圣徒像,也随着基督像一起倒在了地面上。弗兰斯·弗洛里斯(Frans Floris)的《圣母升天图》(Assumption of the Virgin),连同其他伟大的祭坛画一起,被用凿子和锤子从原来的地方剥离,画作本身被砸成碎片。同样出自这位大师之手的《反叛天使的堕落》(Fall of Rebel Angels),被从击剑公会的礼拜堂墙上撕了下来,它就像画中的主人公一样,翻滚着跌入了下方黑暗的空间。这件伟大的画作幸存了下来,但还是遭到了损坏,三联画永远失去了两侧。当破坏者们因为一幅画的重量和体积,比如贝尔纳德·凡·奥利(Bernard van Orley)的《最后的审判》(Last Judgement),而行动受挫之后,他们就将遭挫的怒火加倍发泄到那些更容易毁坏的目标上。袭击者戏谑地穿着从法衣柜里取出的教士长袍和无袖十字褡,肆意毁坏雕刻精美的唱诗班长凳;他们从装着圣油的器皿里取出油膏,抹在一双双装着重钉的靴子上,践踏着脚下的圣物。既然上帝的荣光除了人类的声音之外,无法通过别的什么来称颂,那么使用了人声音栓(vox humana)的音管就成了首个被从管风琴中卸下的东西,其他的音管很快也被掷下。“我和大概一万人进入了教堂,”一位叫作理查德·克拉夫(Richard Clough)的英国商人这样写道,“那里看起来就像地狱,仿佛天堂和人间都一起消失了,圣像倒地,值钱的艺术品被损坏……[此地曾是]欧洲最富丽堂皇的教堂,而今完全遭毁,连能坐的地方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