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并不会在石头表面绘制有意义的形象,将其理解为有意义的形象的是人类的想象力,也就是所谓的“类推之魔”。我所写的虽然是“石头表面”,但不如说是石头诞生时被封入石头内部的、被隐藏的形象,在石头被人们一分为二或被打磨时偶然浮现在表面,也许这种说法更接近真相吧。由于偶然,类似的奇迹广为人知;奇迹一旦出现,它的专制力量就会限制人们的想象力。罗夏墨迹测试的图像一旦被我们认知为“花”,以后再怎么看它,都看不出除花以外的其他东西了。无意义的形象就这样打开了梦中世界的大门。想象宛如被镜子映出一般,浮现在石头表面。就像加斯东·巴什拉在《大地与休息的梦》中所言,“存在的胚胎就是梦的胚胎”。
——「石头的梦」
Rhombus一般意味着菱形,有时似乎也指代鲽鱼、扁口鱼之类菱形的鱼。诺迪埃在文中提到的“形状一致因而得名一致”,一定是指这一点。即便如此,读诺迪埃的文章,我发现直到现在仍有许多学者像捕风捉影一般,对牛吼器的认识暧昧又模糊,这令我十分惊讶。在这篇文章之后,诺迪埃引用了几位古希腊、拉丁诗人的诗句,接连证明牛吼器与鱼和镜子无关,它与绳线一同旋转,是罗马孩子们玩的类似陀螺的玩具。他在最后得出以下结论:
恐怕不惜劳力阅读这篇注释的人,一定会问我牛吼器是什么。无论如何,我都可以断言,牛吼器只是一种小孩儿的玩具,别的什么都不是。将它抛上天空时,它会发出声音,带来一种可怕的魔法式的效果,正是因为这个古怪的印象,在当今,它以Diabolo(恶魔)之名重现于世。
如此看来,确实如同诺迪埃所说,古希腊的牛吼器可以算作是一种能发声的陀螺。可是为什么它会与伊印克斯等相混淆,这更加不可思议。而且假如它是陀螺,则很难相信会有青铜制的陀螺,所以琉善的证词就显得很可疑了。
暂且不管古希腊,我们来放眼看看整个世界的民俗,以原始社会的仪式中仍在使用的牛吼器为原型进行考察,会发现诺迪埃断定其是陀螺的说法不一定准确。在此先引用埃利亚德的《宗教史概论》中的一段:
牛吼器是长约十五厘米、宽约三厘米的木片,一端有小孔,小孔中穿着绳子。在旋转时会发出雷鸣一般的牛啼声(英文名bullroarer即源于此)。只有经历过成人仪式的人才知道牛吼器是什么。在晚上,尚未经历成人仪式的人会听见丛林中传来神秘低吼声,这会令他们充分地体会到神圣的恐怖感。他们会在这低吼声中体会到神的接近。
不仅是古希腊,在现代的大洋洲和非洲,牛吼器作为一种乐器在仪式中的作用始终没有很大变化。归根结底,它发出的是唤起恐怖感的神明之声。据说阿帕奇族(Apache)的萨满可以通过旋转牛吼器成为不死之身,还可以通过它预知未来。还有,不断旋转的牛吼器也可以被视为生动的螺旋,似乎有人试图以此推导出螺旋的符号学含义。
不过,不得不承认原始社会和现代的牛吼器的构造,与古希腊的陀螺式牛吼器完全不同。从构造和使用方法来看,前者的确称得上与伊印克斯很相似。诺迪埃提到“招致了许多奇怪的误解”,但是如此扩张概念,也许确实会带来误解。连欧洲都是这样,就更不用说日本了。例如某位日本翻译家将牛吼器翻译成“哗啦啦”,可是“哗啦啦”明明与伊西斯(Isis)的秘仪中使用的乐器叉铃(Sistrum)更相近。罗歇·凯卢瓦的《游戏与人类》的翻译者虽然在翻译时加上了“笛子”作为补充,但是凯卢瓦的原文中根本没有出现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