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论系列4:二元性
第一组重要的二元性是有关原因与效应、物体性事物与非物体性事件的二元性。但就效应-事件并不实存于那些表达它们的命题之外来说,这种二元性被延展到事物与命题、物体与语言的二元性。因此就有了某种贯穿刘易斯·卡罗尔的所有作品的抉择:吃或说。在《西尔维与布鲁诺》中,抉择是“事物的片段”或“莎士比亚的片段”。在爱丽丝的加冕晚餐中,抉择是吃有人送给你的东西或者被送给有人吃的东西。吃、被吃,这是诸物体的运作模式、它们在深处进行混合的类型、它们的能动与被动、它们在彼此中共存的方式。但是,说是表面的运动、理想的属性或非物体性的事件。有人问什么是最严重的:是说食物还是吃词语?爱丽丝在食物的困扰中经受着那些有关吸收、被吸收的噩梦。她察觉到她听到的诗歌是关于可食用的鱼。如果有人要谈到食物,该怎么避免在不得不充当食物的人面前进行谈论呢?因此便有了爱丽丝在老鼠面前说的那些蠢话。怎么禁止自己吃有人被迫送给的布丁?不仅如此,背诵的词语歪歪斜斜地出现,好像被物体的深度所引诱,伴随着口头上的幻觉,就像人们在语言混乱、伴随着暴躁的口述行为的那些疾病中所看到的那样(把一切都带给嘴,吃任何东西,把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我敢肯定这不是原文。”爱丽丝在概述那谈论食物的人的命运时说道。但吃词语却恰恰相反:人们将物体的运作提升到语言的表面,人们在罢黜物体的旧有深度时激发物体,哪怕在这种冒犯中使所有语言遭受危险。在这种冒犯中,种种混乱这次来自表面,是旁侧的,从右向左展开。口吃取代蠢话,表层的幻象被深度的幻觉取代,快速滑动的梦取代艰难的隐匿和吃喝的噩梦。因此,完美的、非物体性的和厌食的小女孩,完美的、口吃的和左撇子的小男孩,必须摆脱他们实在的、贪吃的、暴食的和说蠢话的形象。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在刘易斯·卡罗尔的很多诗歌中目睹了两个同时发生的维度的自主展开,一个维度诉诸那些总是可消费的被指称对象或消费的接收者,另一个诉诸那些总是可表达的意义,或至少诉诸那些承载着语言与意义的对象,两个维度只会收敛到一个秘传词、一种不可识别的某物之中。因此便有了蛇鳖(Snark)的叠句:“你用套环搜索过它,他们细心搜索过它/他们用叉子和希望追踪它”——其中套环和叉子与被指称的工具有关,但希望和细心与意义和事件的考量有关(刘易斯·卡罗尔作品中的意义经常被呈现为人们所应“留心”的这种东西,即基本“细心”的对象)。怪僻词蛇鳖是永远被延长的、同时被两个系列勾画出的边界。更具典型意义的是《西尔维与布鲁诺》中那首令人赞赏的园丁之歌。每个唱段都使截然不同类型的、呈现给两种不同注视的两个项发挥作用:“他以为他看见了……他再一看,他看见了那是……”整个唱段由此展开两个异质系列,一个由那些消费的或可消费的动物、存在物或对象构成,可按照可感的、声音的物理性质来描述它们,另一个由那些极具象征性的对象或人物构成,它们被逻辑属性或偶尔被双亲称呼所界定,而且它们承载着事件、新闻、讯息或意义。在每个唱段的结尾,园丁都会描绘一条令人伤感的、由两个系列彼此延展的小径;因为我们得知这首歌就是他自己的故事。
他以为他看见了一只大象
在练习吹笛子,
他再一看,他看见了那是
他妻子的来信。
“最后我认识到,”他说,
“生活的苦涩……”
他以为他看见了一只信天翁
绕着灯拍打着翅膀,
他再一看,他看见了那是
一枚一便士的邮票。
“您最好回家,”他说,
“夜晚太潮湿……”
他以为他看见了一个论据
可证明他是教皇,
他再一看,他看见了那是
一条有纹理的石皂,
“一个这么恐怖的事件,”他虚弱地说道,
“熄灭所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