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shimo.im/docs/473QMy6aQyu2my3w

​本书是我的散文选集,大部分来自同名波兰语文集。从某种角度说,它可以被当作一本旅行指南,通向由不知名的“另一个欧洲”所滋养的文学意识。我选择用立陶宛大公国古老首都那些街道的画面充作引子。随后的两篇对话需要几句注解:托马斯·温茨洛瓦是一位杰出的立陶宛语诗人,曾是持异见者,现在在耶鲁教书。不久以前,我们一起出现在波兰克拉科夫雅盖隆大学的大讲堂内,面对约两千名学生,讨论民族主义可能会成为波兰与立陶宛和谐共存的障碍。他站在了亲波兰的角度,而我是亲立陶宛的。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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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两幅肖像】

齐格蒙特是一只嗡嗡作响的蜜蜂,寻找着生命的甜蜜,也寻找潜藏在历史大事件背后的魔鬼信仰:这两者之间很难和谐统一。他成长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波兰,在那时看来,一切后来发生的事都是不可思议的。他来自一个颇有声望的家族,我猜那些战前认识他的人能从他身上看出许多受宠的显贵家族独子常见的性格特点。一位英俊男子,相当富裕,会从手艺精妙的裁缝那里定制衣衫;咖啡馆和舞厅的常客,喜爱社交,人缘上佳:他可能是众人眼中典型的纨绔子弟,不过他那受过良好教育的开明父亲(罗兹的一位社会工作者,也算是个文人)将对书籍的热爱传染给了他。完成学业并在炮兵学院服完兵役后,齐格蒙特在卖烧碱的索尔维集团做文职。他有一份体面的收入,买了车,旅行过,生活过。他遇见了一位刚刚完成法学学业即在律师事务所闯出名气的年轻女子,和她结了婚。佐西亚是个可爱的女人,她的美貌与超凡的美德共存,这点齐格蒙特可能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才思敏捷,感情用事,而且我认为他还有一种非常快乐的气质,从不为自己得到了别人没有的诸多物质和幸福良心不安。他的怀疑主义和某种内在的自由主义使他免于深刻的内省和本世纪的意识形态侵扰。他天性好静,避免卷入政治。

——《齐格蒙特·赫兹》

身份危机是每个人生命中的一道坎,我们会将自己砸得粉身碎骨。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应该在某个群体——哪怕只是一个小群体里——扮演什么角色,以及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人的职业在其中的作用哪怕不是至关重要,也是尤为显著的。

——《齐格蒙特·赫兹》

只有当一个集体存在得够久,它才恰好凭借自身的幸存,在回忆中变得像一首田园诗。

我们很可能是被同样深陷维什兰泥淖的处境联结起来的,他是通过阅历的激情,而我是通过语言,这种处境在他和我身上都同样复杂,我恨,我也爱(Odi et amo)。他热衷于结交艺术家和作家,但我从未在他身上看到丝毫的势利;依我说的话,他天生爱管闲事,是艺术家的保护人,这源自他对这类生物的好奇心。他懂这一类人,而且好脾气地观察着驼子们列队行进,看他们颇有几分优雅风度地驮着形状各异的驼背四处转,时常觉得自己不如别人而备受折磨。齐格蒙特对此发表过一句格言:每个多情的女人都梦想当尼姑,而每个尼姑都想成为多情的女人;悲剧演员都想逗人发笑,喜剧演员则都渴望着扮演哈姆雷特。我一抱怨,他就会提醒我这点,权当安慰。无论如何,在他看来我都算是一个好看的驼子了,也就是说,他从我身上看到了一些正常的表现。实际上,我们的友谊恰恰是在文学之外得以巩固的。他对“哲学化倾向”(他把我的散文也算在其中)的抱怨丝毫没有让我不快。我写许多东西是出于内在的需求,但并非意识不到智识的楼宇只有相对的重要性,所以齐格蒙特的声音——代表了普通读者的声音——无疑给了我一点警醒。

写过世的友人是很令人难过的:一个主体本来与另一个主体有过联系,虽然他不完全理解那个人性格中的秘密,还经常用“客体化”的目光看它,但它还算是一种交流,每一种判断都还能接受修正。然而突然之间:一个客体。当这个独一无二的生命被归入“普遍”和“典型”名下时,从外部对人类个体所做的描述中令人尴尬的残缺,对神明视角的僭用,或干脆是一种极权主义的介入——那就是文学的虚伪之处。文学本应该“从中心”描述人类,实际上却遵从了形式的律法,为了把他拼成一个整体而建构了此人。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眼前不是齐格蒙特,而是他的肖像,我在将那些理应能代表他的细节拼在一起,只为极少量矛盾的细节留出了空间。一件罕见的事:作为一个可敬的好人度过一生。因为我理解这是件稀罕事,所以建构的需求指导着我写作。然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齐格蒙特身上剩余的主体性,他的胃口,他吞下一整杯威士忌的贪婪,他的笑话、谋划和胡闹:所有的动作,残缺,以及变化,正是通过这种变化,在他自己和他人不知不觉间,他的使命完成了——我们中有谁能预料到,远远看来,齐格蒙特也开始变得像一尊塑像了呢?

完成学业后,他受命在巴黎建立一个天主教使徒协会中心。此时他内心的挣扎开始了,他那无比深沉的气质也许有一个解释:他的生命是一场持续的斗争,是与自己的持续角力。他违背自身意愿做了组织者。不同于许多人,对他来说,成本估算、采购、订立合约和通信不是精力的释放,而是一种负担。他的上级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因为叙尔库夫路上的那幢建筑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功,但萨奇科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接受上级命令,尽其所能地完成自己必须做的事;然而回顾这一切起步的那些年,他认为这些事吞噬、榨干了他。从我们的交往中,我能领略到他的精确、勤奋和罕见的专注天赋,只是这些品质增加了每日劳作的时长,而且谁知道负荷过重是否加重了他的心脏病呢。他梦想能有自己的时间,还感觉已经扼杀了自己的哲学事业。对话出版社虽然有个法语名字,却为波兰语服务,出版宗教文稿、教皇通谕、声明及宗教相关书籍,主要是译自其他语言的书。萨奇科拥有一颗哲学的头脑,这和拥有哲学知识完全不同,在那些以哲学在大学里谋生的人中间也不常见。这一特点对他出版书籍的质量产生了积极影响,不过却与他的编辑角色不太契合;因此,他默默地反抗着这一枷锁。

——《约瑟夫·萨奇科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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