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选〕

他头颅里复杂的、五颜六色的幻觉,你避开了我。他拥有大地的星辰和动物,农人和女人供其享用。大西洋摇晃他,我摇晃大海,是他接收了所有形象。轻轻地,他掠过被他记下的战利品,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感到我沉甸甸的头颅正碾碎这些脆弱的茎。
命运,如果你认为我能出发,那该给我翅膀。

——《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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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灵魂〕

这是一个奇异的怪物。头颅,比这一层高,处在两根铁丝之间,固定,站着;什么都不动。
陌生的头颅说着话,我没听懂一个字,没听见一个声音——低若虚无。我一直在对面的人行道上,我瞧着;我瞧着风带走的这些词语;风扔在更远处的这些词语。头颅说着话,我什么也没听见,风驱散一切。
哦大风,伤人而凄凉,我愿你死。你甚至拿走了我的帽子,我一无所有了;但我的仇恨,唉,比你更持久。

噢无遮拦的世界,它走着这艰辛的路,嘲弄你,我不理解你。我爱温情,舒适和无忧。
噢世界,你鄙视这些,你让我害怕!

——《冬天》

〔风的尖角〕

更厚实,他想把风做得更厚实,为他儿子,不是为他:国王。在手杖和尖角之间,他的帽子摇晃,他空空的脑袋嘲笑他那荒唐的处境。白昼升起,伴着喜剧的威胁,一个鬼脸。好啦,我跟着你。瞧,我是最强大的,我爱你,你来吗?
道路和村子在一起,我们将抵达,夜是快活的。
我的一生就是为了赢得这至今仍遭拒绝的评价,我为争取另一种状态而斗争,这场斗争在疲乏中变得永恒。
我把我的死亡献给你,把你的眼珠粘在这房间的锁孔里,空寂而凄惨,像一幕悲剧。你认得住这房间的男人吗?墙保存着它的痕迹。
逃离之后,恐惧之后,我从泥泞中得救,我结束了跟踪。在能进车辆的大门下。没有一缕光照亮这一幕,我房间的窗帘被另一些手拉开。是谁?

夜,光和影在激战。戴着面具,仇恨撞击仇恨,隐蔽得最巧妙的变成最胆大无耻的。
这是盛大的狂欢,一场游戏,但游戏仍是一场战斗。

——《狂欢节》

〔诗人〕

他的脑袋惶恐地躲在灯罩下。他的脸色发青,而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一位一动不动的音乐家。他睡;他分离的双手弹奏着手风琴,为了让自己忘却灾难。
一座楼梯绕着屋子爬行,它不通往任何地方。此外没有门,也没有窗户。人们看见蹿向虚空的影子在屋顶晃动。影子一个个跌倒,却不是自杀。很快,影子重又开始登上楼梯,无休止地为弹奏手风琴的音乐家所陶醉,而音乐家的手听不见琴声。

在我的头颅里,一些线条,只是一些线条;也许我能在这些线条里建立一点点秩序。

——《轮廓和脸》

〔等候室〕

吻一吻你枯死的嘴唇,离开这座我独自度过一生的旅店。没有院子,很快就是大路和破旧的驿车,它们站在宁静但比浓烟更厚重的尘土中。
旅行,出发和安宁。人们将抵达,人们重新踏上永远相同的道路,不管走了多少条路。
而树木,电线杆,房屋,它们显出我们年龄的形状。

〔没有面具〕

这幕喜剧或悲剧的哑默的人物都在房间里,没有后台。掩饰,在他们的眼睛和目光里。怎样的角色!

〔烫衣女工〕

以前,她的手在熨过的鲜艳衣服上映出玫瑰色的影子。但在这炉火通红的店铺里,她的血逐渐蒸发。她变得越来越苍白,在升腾的蒸雾里,人们从花边的波涛中几乎分辨不出她。
她的金发在风中飘拂,熨斗继续走自己的路,令云朵般的衣服稍稍翘起——而桌子周围,她的灵魂仍在抵抗,她那烫衣女工的灵魂奔跑着,像哼着歌的衣服一样起皱——只是无人察觉。

〔被伤害的空气〕

天真热,空气战栗着,所有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群狗凶猛地狂吠。从敞开的窗口,女人们的喊叫足以与这粗野的大合唱相匹敌。
要冻住这些话语,寒冷还真有点困难。如果鸟儿沉默,如果女人们沉默,如果狗死干净……有一刻,公园会是安静的,万物沉睡。但很快,可怕的声音又开始了。这是太阳的召唤,每个人都满怀激情地应和。一些哑默的不堪重负的生灵,既不能保护自己,也无法替自己复仇。至高的声音压迫着它们。
烟雾里,屋顶孤零零地耸立,我转动脑袋像转动细绳上的一只铃铛。速度直抵云端,令小溪独自低语。
天空塌下来,人们又关上窗,嘴是闭着的。树叶跌落,鸟儿甚至不敢再啁啾。天真冷。
冬天,是寂静的间歇。

〔一副平庸的外表〕

火车咝咝作响,在一阵融入低空的烟雾中重又启程。
这是一长串含泪的车厢,在每一个离别的站台上,手臂挥动着手绢。但他是单独的,鼻子贴着窗玻璃,别人的泪水和抽打玻璃窗的雨点把他的眼镜弄得一片模糊。他谁也不离别,也没有人在他将下的车站等他。
此外,他不讲述他的旅行,他不去描绘他目睹的国度。也许他什么也没见到。人们瞧他的时候,他就垂下眼帘,或者抬眼眺望云朵消逝的天空,他怕别人问他。到站了,谈不上欣喜或是焦急,他离开,孤零零的,在夜里。在隔一段距离就把他照亮的煤气灯下,有人看着他消失,小箱子拎在手上。他是单独的,人们认为他是单独的。然而,什么东西跟着他,或者也许是他那影子的奇异形状里的某个人。

一个太古老的世界在我们的头颅里旋转,人们等待一切崩塌的那一时刻。
但是,外面,布景的深处,并非一片月光——人们找到一个灰暗的时间:轰鸣的机器消解着内心的不安。在街上,我们重又找回人群和我们的世纪。所有这些阴暗的或明亮的、轻盈的或沉重的灵魂,还有,那位不知哪个年代的裸体男人,他们今夜降临吗?

——《闯入者》

〔美丽的星星〕

我大概丢钥匙了,大家在我周围笑着,每个人都向我炫耀挂在脖子上的大钥匙。
就我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哪儿也去不了。他们都走了,关闭的门使街道格外凄惨。寂无一人。我到处去敲门。
从窗口掷出来辱骂,我远离而去。
最后,在离城稍远的地方,紧挨着一条溪流和一片树林,我找到了一扇门。一扇简朴的透出光亮的门,没有挂锁。我进到后面,并且,在没有窗子却有着宽大窗帘的夜下,在保护我的森林和溪流之间,我得以安睡。

头颅偏离那条沿粗糙不平的长路延伸开去的蓝线。蓝线之外,不可能有问候,我们迷失在无所谓之中。

——《平民百姓》

〔夜景画〕

道路漆黑,季节没有留下痕迹。我本想出去,但别人把住了我的门。上面有人彻夜不眠,灯是灭的。
当煤气灯只剩下一些影子,广告沿着栅栏排下去。听,人们听不见一点儿马蹄声。但一个高大的男舞伴追逐一位舞女,转过一片空地,一切便消失了。只有夜知道他们幽会的地点。一到早上,他们又会穿上鲜艳的衣裳。现在一切沉寂。天空眯着眼,月亮躲在壁炉间。哑默的警察维持着秩序,什么也没看见。

〔羞怯〕

在一次太漫长的旅行和无边际的失眠之后,巨大的欢乐前来等待你。
一切努力,不确定,也无保证,只是答允和承诺,你不再孤单,你准备好前行,不管去哪里。
用你的信任作交换,世界把它的力量托付给你。如果平衡在你出生时已为你偿付命运,你会采取一切措施。但是,谁在你肚子里放进了这尖利的犹豫?你的双腿永远不会有你巨大体重的力量。
在比他走过的数不清的楼梯都要高的这个楼层,他犹豫了;并且,比大获全胜更让他幸福,他又下来了,那条他本想上吊的绳子,他厌倦的手甚至连摸都没摸一下。

〔太宏伟的旅行〕

他可能是第一次看见一些明亮的东西。他感到自己悬挂在豪华客车的最后一节车厢上,正驶向某个美妙的终点。他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疾速向后倒去的风景。用所有这些逝去的细节,人们可以拼出一个新世界;但他什么都不需要。从他悉心扮演的角色来看,他只缺意义。
最大的火车站里的嘈杂声也不能让他有所触动;在每一座山谷的角落,他更能理解那些白色房屋的孤寂。当人们沿着海边走去,他只看见海天深处的船帆。
对他的眼睛和心灵来说,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过于宏伟,他的头颅必须是空的,什么也不能填满它。
最后,当他重新返回出发地,他的使命完成了,他的日子也已结束。他只想在大地上觅得一个小角落,那里可以容纳他的生命,那里他刚好有位置来迎接死亡。

〔面对面〕

他前行,但他僵直而躲闪的脚步背叛他的信念。视线不离开他的双脚。在他迸溅卑劣思想的眼里,一切闪烁不定,并照亮他犹疑不决的脚步。他会摔倒的。
房间深处,一个熟悉的影像立起。他把手伸向影像的手。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但突然间,他碰到了他自己。

〔黄昏〕

降临的夜使猫睁大双眼。
我们俩都坐在窗台上。我们观望,并倾听来自我们身上的一切。
关闭街道的那条线后,那条高处的线,那些树剪裁出天空的花边。
而城市,那溺死在云朵倒映的水中的城市,在哪里?

他开始奔跑,希望从这一时刻飞向另一时刻,在小溪旁道路潮湿,他击打空气的双臂无法收住自己。摔了跤,他才懂悟,他比他的梦更沉,从此,他爱上使他跌倒的自身的重量。

——《真实的滋味》

同一个梦魇使我们聚在一起,又使我们惊醒。

——《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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