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主义》【荷兰】诺伦·格尔茨​

虚无主义(nihilism),就像“时间”(根据奥古斯丁)或“色情作品”(根据美国最高法院)那样,是这样一种概念:我们全都非常确定自己知道它们的意思,除非有人要我们给它们下定义。Nihil意味着“虚无”(nothing),-ism意味着“意识形态”(ideology)。但当我们尝试把这两个术语合并时,合并的结果似乎立即拒绝了它自身,因为虚无主义是“关于虚无的意识形态”(ideology of nothing)。这一观念看上去是无意义的,除了意味着某人“相信虚 无”,实在没有更多的作用:相信某物意味着存在某种可 以被相信的东西,但是如果某物只是虚无,那么就不存在 被相信的东西,那么相信虚无就是一种自我反驳的观念。

——「第一章 为什么“一切都无所谓”有所谓?」

「第二章 何谓虚无主义的历史?」

在苏格拉底看来,虚无主义从认识论和存在论的角度来看都是危险的,因为苏格拉底主张囚犯不仅在面对反证时仍然继续相信影子,还会杀死任何把这一反证带到他们面前的人,任何尝试证明他们所信为虚的人,任何尝试把他们从牢狱中解救出来的人。这些不知道自己是囚犯的囚犯,不仅不会把洞穴视为牢狱,反而会视之为家园,正如囚犯们不会把那些想要带他们走出洞穴的人视为解放者,而会视之为疯子。不同于苏格拉底把论证过程建基于人性之上,柏拉图则用人类历史进一步支持了这一论证:正如《国家篇》的任何一位读者所知道的那样,苏格拉底被他尝试去解放的人们以解放他们为罪名审判和处死。
从雅典人的视角来看,苏格拉底是一个异端分子,是青年人的危险腐蚀者。柏拉图在他的对话录里呈现了这一视角。因为很多与苏格拉底对话的人都指控苏格拉底从未提出他自己的信仰,而只是尝试攻击他人的信仰。这一观点确实和关于苏格拉底的那则德尔斐神谕相契合。神谕说,苏格拉底是雅典人中最聪明的一个,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一无所知。与苏格拉底对话的人,如米诺,把苏格拉底比作一条电鳐,能够麻痹任何接触他的人。与此相反,苏格拉底则自比为牛虻和接生婆,这意味着他的目的不是使人困惑,而是去启发人和帮助人。于是,苏格拉底承认他的目标是动摇人们的信仰,但这样做是为了激励人们用知识替代他们的信仰。正如苏格拉底在受审期间(为了不让法庭用禁止质疑人们的信仰作为惩罚,苏格拉底宁可选择死刑)所说的那样:“未经检验的生活不值得一过。”
于是,苏格拉底帮助我们认识到了很多后来(在虚无主义这个词被发明几个世纪之后)被用于定义反虚无主义者的特征。苏格拉底刺激人们去为他们的信仰做辩护。苏格拉底不仅侵蚀了人们对他们信以为真的东西的信仰,还削弱了人们对真理的认知。苏格拉底拒绝给出他自己的观点,而是提供与主流完全不相容的观点,这导致他人指控他是一个总是唱反调却没有真知灼见的人。苏格拉底尝试让人们接受一种对实在的替代性理解,而他因此被指控为离经叛道,被指控腐蚀社会。苏格拉底鼓励人们追随他, 包括那些将会寻求用暴力颠覆社会的人。苏格拉底鼓励人们攻击他,包括那些将会寻求处死他的人。苏格拉底鼓励人们效仿他,包括那些从他的观点出发却推导出更为激进结论的人。​

关注

对康德来说,“自由”甚至也意味着服从,因为自由被定义为“自律”(autonomy),意味着我们只有在遵守“自我的(auto-)的法则(-nomy)”时才是自由的。于是,压迫被定义为“他律”(heteronomy),或者是被迫遵守“他人的(hetero-)法则”。但重要的是,能够被遵守的“自我”,只有理性的自我。至于服从于欲望,甚至是服从于某人自己的欲望,在康德看来都是他律的,而非自律的。由于欲望不受我们的控制(比如,喜欢某种东西是一种发现,而非一个选择),康德不可能把欲望和自由相关联,也因此把欲望描述为他律的,就像某种强加给我们的东西。对康德来说,如果道德、尊严和自由被理解为对理性的服从而非其他,那么三者只能放在一起理解。与此相应,生命的意义不可能在幸福中被发现,而只能在义务中,因为正如康德所言,我们天生就有理性,就有和我们的欲望常相冲突的官能,如果我们执意追求幸福,这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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