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主义》【荷兰】诺伦·格尔茨
虚无主义(nihilism),就像“时间”(根据奥古斯丁)或“色情作品”(根据美国最高法院)那样,是这样一种概念:我们全都非常确定自己知道它们的意思,除非有人要我们给它们下定义。Nihil意味着“虚无”(nothing),-ism意味着“意识形态”(ideology)。但当我们尝试把这两个术语合并时,合并的结果似乎立即拒绝了它自身,因为虚无主义是“关于虚无的意识形态”(ideology of nothing)。这一观念看上去是无意义的,除了意味着某人“相信虚 无”,实在没有更多的作用:相信某物意味着存在某种可 以被相信的东西,但是如果某物只是虚无,那么就不存在 被相信的东西,那么相信虚无就是一种自我反驳的观念。
——「第一章 为什么“一切都无所谓”有所谓?」
和一个悲观主义者在一起,你会知道自己是和一个悲观主义者在一起。但和一个虚无主义者在一起,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和一个虚无主义者在一起。确实,你自己可能就是一个虚无主义者,却对此一无所知。这样一种意识的缺乏,是虚无主义的关键,因为虚无主义总是与逃避绝望相关,而非老想着绝望。伍迪·艾伦曾经在他的电影《安妮·霍尔》(1977)中解释过这种不同。影片中,艾伦的另一个自我艾尔维·辛格,在街边拦下一对夫妇并征求他们的意见:
艾尔维:(他走上人行道,来到一对打扮时髦、互挽胳膊的年轻夫妇面前)你们——你们看上去像一对真正幸福的伴侣。嗯,嗯……是吗?
年轻女人:是的。
艾尔维:是的!那么……你能——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的幸福?
年轻女人:哦,我非常肤浅、无知,实在没什么可说。
年轻男人:我也一样。
艾尔维:明白了。好吧,这真有趣。所以你们还是搞明白了什么,不是吗?
年轻男人:是的。
艾尔维·辛格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年轻男女是虚无主义者。
这一幕最有启发性的地方在于,它展示了一个悲观主义者如何能够揭示虚无主义者的身份。很可能就像德国哲学家阿图尔·叔本华的悲观主义有助于尼采反思自身的虚无主义。在这两个年轻人碰到艾尔维之前,他们只是一对幸福地肤浅而无知的情侣。但是,当他要他们解释他们的 幸福时,他们就不再肤浅和无知了;他们不得不离开糊里糊涂的状态而变得拥有自我意识。并非他们是幸福的这一点揭示了他们的虚无主义;而是他们向一个悲观主义者解释他们为什么幸福的尝试,揭示了他们的虚无主义。表面上看,他们是心心相印的伴侣。但一切仅此而已。更深入探讨的尝试揭示了不存在什么更深入的东西。但正是面对这样一对幸福的伴侣时,一个悲观主义者的“为什么?”,揭示了他们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