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主义》【荷兰】诺伦·格尔茨
虚无主义(nihilism),就像“时间”(根据奥古斯丁)或“色情作品”(根据美国最高法院)那样,是这样一种概念:我们全都非常确定自己知道它们的意思,除非有人要我们给它们下定义。Nihil意味着“虚无”(nothing),-ism意味着“意识形态”(ideology)。但当我们尝试把这两个术语合并时,合并的结果似乎立即拒绝了它自身,因为虚无主义是“关于虚无的意识形态”(ideology of nothing)。这一观念看上去是无意义的,除了意味着某人“相信虚 无”,实在没有更多的作用:相信某物意味着存在某种可 以被相信的东西,但是如果某物只是虚无,那么就不存在 被相信的东西,那么相信虚无就是一种自我反驳的观念。
——「第一章 为什么“一切都无所谓”有所谓?」
阿伦特的分析以现代官僚主义政治世界里的生活——其中,政治已经成为某种我们尝试逃避而非希望去追求的东西——与沙漠里的生活的对比作为结束。她写道:
非世界性在现代的生长,位于我们之间的所有事物的消亡,还可以被描述为沙漠的延伸。我们生活并活动在一个沙漠世界,这一事实首先被尼采认识到了,而尼采正是在诊断这个世界时犯下了第一个决定性的错误。就像几乎所有追随他的人那样,尼采相信沙漠就位于我们自己内部,于是不仅把他自己显现为沙漠最早的自觉居民之一,还出于同样的逻辑,把自 己显现为沙漠中最糟糕的海市蜃楼幻景的受害者。现代心理学是沙漠心理学:当我们失去判断能力——去受苦和谴责时——我们开始认为,如果不能在沙漠的条件下生活,我们就一定有问题。就心理学尝试“帮助”我们而言,它帮助我们“适应”这些条件,从而剥夺了我们唯一的希望,即我们虽然住在沙漠中,但我们不属于沙漠,我们能够把它转变成人的世界。
这个隐喻的目的,是唤醒我们,让我们清楚地认识 到,我们的生活已经变得多么死气沉沉。生活在沙漠中, 就是被迫只关心生存,只关心动物的必然性,但后者妨碍我们体验人的自由。
阿伦特相信,我们今天都能发现自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因为我们对政治的不信任,已经让我们不敢不相信代替政治的科学思维方式,而非相信彼此。我们对科学进步的信仰,以我们丧失对人性的信仰告终。正是由于这一原因,我们对科学进步的信仰只会变得更强烈,因为正是科学进步被假定能够修复人性中的所有缺点。相应地,我们从科学进步中遭遇的痛苦越多,我们对科学进步的希望也就越大。就像在沙漠中迷路的人,我们绝望地信赖着任何宣称知道出路的向导,即使正是那向导最初把我们领入了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