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序(如图)
▷导读:shimo.im/docs/1d3aM419w1c5zW3g

源氏公子来到嵯峨佛堂。他规定这里的佛事,每月十四日普贤讲,十五日阿弥陀讲,月底释迦讲。这是应有的,不必多说。此外他又增加了其他的佛事。佛堂装饰及各种法器,亦各有相应指示。直至月色当空,才从佛堂返回大堰邸。这时他想起了明石浦上的月夜。明石姬猜到他的心事,便乘机拿出那张作为纪念品的琴来,放在他面前。这时源氏公子心中无来由地感到凄怆,难以忍受,便弹奏一曲。琴弦的调子还同从前一样,并无改变。弹奏之时,从前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闪现。于是公子吟诗道:
“弦音不负当年誓,
始信恩情无绝时。”
明石姬答道:
“弦音誓不变,聊慰相思情。
一曲舒愁绪,松风带泣声。”
与源氏公子对答吟唱,并无不相称之处,明石姬为此感到十分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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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桐壶❃

图1 ​《源氏物语绘卷·东屋二》局部图,描绘的是薰到三条浮舟家中拜访之时,乳母与弁之尼催促浮舟作答的情景。《东屋二》整幅图暗示出薰与浮舟两人之后的命运。

小皇子三岁那一年,皇上为其举行穿裙仪式,排场之宏大绝不亚于大皇子当年。内藏寮和纳殿的物资都被拿出来使用,仪式非常隆重。这也引起了世人种种非议。等到见到这小皇子容貌漂亮,仪态优雅,竟是个盖世无双的人儿,倒谁也不忍妒忌他了。见多识广的人见了这小皇子都感吃惊,瞠目而视,又不禁叹道:“这种神仙似的人也会降临到尘世间来!”
……
桐壶更衣本来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儿,但这时已经芳容消减,心中百感交集,却没有力气说话,只剩得奄奄一息了。皇上看到此情此景,茫然失措,一面啼哭,一面反复陈叙前情。但是桐壶更衣已经不能答话,双目失神,四肢无力,昏昏沉沉地躺着。皇上十分狼狈,束手无策,只得匆匆走出,让左右准备辇车离开。但始终舍不得她,再走进桐壶更衣室中来,又不许她出宫了。他对桐壶更衣说:“我曾和你立下盟誓:大限到时,也得一起同行。想来你不会就这样舍我而去吧!”桐壶更衣也深感隆情,断断续续地吟道:
“面临大限悲长别,
留恋残生叹命穷。
早知今日……”
说到这里又已气息奄奄,想再说下去,却只觉痛苦不堪了。皇上想将她留住在此,亲自守视。但左右奏道:“那边祈祷今日就要开始,高僧都已请到,定于今日启忏……”他们催促皇上尽快动身。皇上没有办法,只得允许桐壶更衣出宫回娘家去。

图2 专宠的悲哀《源氏物语绘卷·宿木二》复原图(局部) 近代

深秋的一个傍晚,寒风乍起,顿感寒气侵肤。皇上追想往事,更觉伤心,便派韧负女官赴更衣家中问候。女官于明月高悬之夜登车前往。皇上则徘徊望月,缅怀前尘:往日每逢如此月夜,定有丝竹管弦之兴。那时这桐壶更衣有时弹琴,清音沁人肺腑;有时吟诗,婉转悠扬,迥非常人。她的音容笑貌,现在化成幻影,依稀仿佛地出现在眼前。但幻影纵使浓重,也抵不过一瞬间的现实呀!
韧负女官到达外家,车子一进门,只觉景象异常萧条。这处宅子原是寡妇居处,以前为了教养这珍爱的女儿,略加装饰,维持一定的体面。但现在这寡妇天天为了亡女悲伤,无心打理,因此庭院荒芜,花木凋零。再加上正值寒风萧瑟,更显得冷落凄凉。唯有一轮秋月,繁茂的杂草也无法遮住,只是明朗地照着。
女官在正殿南面下车。老夫人接见,一时悲从中来,哽咽得不能言语,好容易开口说道:“妾身苟延残喘,不过是薄命之人。承蒙圣眷,劳您冒霜犯露,驾临蓬门,让人不胜愧感!”说罢,泪下如雨。女官答道:“前日典侍到此,回宫奏明,论及这里光景,伤心惨目,让人肝肠断绝。我虽是个冥顽无知之人,今日看到此情此景,也觉得不胜悲戚!”她犹豫了一会儿,传达圣旨:“皇上说:‘当时我只以为是做梦,一直神魂颠倒。后来虽然安静下来,却无法让梦清醒,真是痛苦不堪。不知道怎样解除这种烦恼。拟请老夫人悄悄到此一行,不知可否?我又记挂小皇子,让他在哭泣之中度日,实在也太可怜。务请早日带他一起到此。’皇上说这番话时,断断续续,饮泣吞声;又担心旁人笑他软弱,不敢高声。神情让人看了实在难当。因此我不等他说完,便退出来了。”说罢,就将皇上的手书呈上,老夫人说:“流泪过多,双目昏花,今蒙宠赐信函,眼前顿增光辉。”便打开书信拜读:
“一直以为日月推迁,悲伤就会渐减,哪里知道历时越久,悲伤越增。真是无可奈何之事!小儿近来怎样?时时挂念。不能与老夫人共同抚养,深为憾事。今请视这孩子为亡人的遗念,偕同入宫。”
此外还写着种种详情。函末附诗一首:
“冷露凄风夜,深宫泪满襟。
遥怜荒渚上,小草太孤零。”

图注 ​繁华与悲凉 狩野永德 洛中洛外图屏风 安土桃山时代(16世纪后期)
女官受天皇派遣,来到桐壶更衣家中,向更衣的母亲表示问候。丧女之痛让更衣的母亲无心打理庭院,与京都的富丽繁华相比,显得十分冷落悲凉。图为平安时代京都的繁华景象。

女官答道:“并非胡言乱语,皇上也这样想。他说:‘我确是真心爱她,但又何必如此过分,以致使他人如此震惊?这就注定恩爱不能长久了。现在回想,我和她的盟约,原来竟是一段恶因缘!我一向未曾招人怨恨。但为了此人,却无端地招来许多怨恨,结果又被抛撇得形单影只,只落得个自慰乏术,人怨交加,竟成了一名愚夫笨伯。这或许也是前世冤孽吧。’他反复申述,眼中泪水始终不干。”
后来女官又含泪禀告道:“夜已很深。今晚之内必须回宫复奏。”便急忙准备动身回返,其时月色西沉,寒风拂面,顿生凄凉之感;草虫乱鸣,催人堕泪。女官对此情景,留恋着不忍马上离开,吟诗道:
“纵然伴着秋虫泣,
哭尽长宵泪未干。”
吟毕,还是不想登车离开。老夫人答诗,命女侍传告:
“哭声多似虫鸣处,
添得宫人泪万行。
这几句怨恨之词,亦请代为奏闻。”这次犒赏女官,不宜用风趣的礼物,老夫人便将已故桐壶更衣的遗物一套衣衫、几件梳具,赠与女官,留作纪念。这些东西仿佛是专为这种用途而遗留着的。​

皇上反复观看《长恨歌》画册,觉得画中的杨贵妃,虽然由名家所绘,但笔力终有未逮,缺乏几分生趣。诗中说贵妃的面庞和眉毛有如“太液芙蓉未央柳”,比喻得虽然准确,唐朝的装束也固然端丽雅致,但是,每当回想起桐壶更衣的妩媚温柔,便觉得任何花鸟的颜色与声音都比不上。以前朝夕相处,总是说起“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互定盟誓,如今都变成了泡影。天命如此,遗恨无穷!秋夜的风啸虫鸣听在耳中,觉得尽是催人哀思。而弘徽殿女御很久不曾参谒帝居,偏偏却在这时玩赏月色,奏起丝竹管弦来。皇上听了,深为不快,觉得刺耳难闻。目睹皇上近日悲戚情状的殿上人和女官们,听到这奏乐之声,也都代为不平。弘徽殿女御的个性非常顽强冷酷,全不把皇上之苦放在心上,所以有此举动。正值月色西沉。皇上即景口占:

“欲望宫墙月,啼多泪眼昏。
遥怜荒邸里,哪得见光明!”

他想象桐壶更衣娘家的情状,挑尽残灯,长夜枯坐。又听见巡夜的右近卫官唱名,知道已经是丑时了。因恐长时枯坐过于惹人注目,便起身进内就寝,却难于入睡。第二天晨起之后,回想从前“珠帘锦帐不觉晓”之情景,不胜悲痛,就有些懒得处理朝政了。皇上不思饮食:早膳勉强举箸,应景而已;正式的御餐,更是早已废止。服侍御膳的人看到这种光景,都为之忧愁叹息。近身侍臣,无论男女,都很焦急,叹息道:“这真是没有办法呀!”他们私下议论:“皇上和桐壶更衣,一定有前世的宿缘。桐壶更衣在世之时,人人讥诮怨恨,皇上一概不顾。所有有关她的事,一味徇情,根本不讲道理。如今桐壶更衣已死,又是日日悲叹,不思朝政。这真是太荒唐了!”他们又引证唐玄宗等国外的例子,低声议论。​

图注 小皇子之相 住吉具庆 源氏物语画帖江户时代(17世纪)
源氏伪装成右大弁的儿子,来到鸿胪馆让朝鲜相士看相。相士大为吃惊,认为他既有帝王之相,也有重臣之相。这份预言暗示了源氏的未来,即他将介于帝王与臣下之间的地位,具备半帝半臣的身份。图为鸿胪馆内相士为源氏相面,阶下众人议论纷纷,仿佛吃惊于相士对源氏未来的矛盾预测。

小皇子七岁那年开始读书,聪明颖悟,举世无双。皇上见他过分机敏,反而有些担心。他说:“现在应该不会有人怨恨他了吧。他母亲已死,就为这一点,大家也应该怜爱他。”皇上驾临弘徽殿的时候,经常带他同去,还让他走进帘内。这小皇子长得极为可爱,纵使赳赳武夫或仇人,一见他的姿态,也不得不面露微笑。因此弘徽殿女御也不愿再厌恶他了。弘徽殿女御除了大皇子以外,又生有两位皇女,但容貌都不及小皇子秀美。其他女御和更衣见了小皇子,也都毫不避嫌。人人都觉得: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风韵娴雅的姿态,真是个可亲而又必须谨慎对待的玩伴。规定学习的种种学问,不必一一复述,就是琴和笛,也都颇为精通,清音响彻云霄。这小皇子的多才多艺要是一一列举起来,简直让人不能相信。
这时朝鲜派使臣来朝觐,其中有一个高明的相士。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很想召见这相士,让他为小皇子看相。但宇多天皇曾定下禁例:外国人不得进入皇宫。他只得悄悄地让小皇子到款待外宾的鸿胪馆去访问这名相士。一位官居右大弁的朝臣被任命为小皇子的保护人,皇上教小皇子装作右大弁的儿子,一起前往。相士一见小皇子的容貌,极为吃惊,几次侧过头仔细端详,非常诧异。后来对右大弁说道:“依公子的容貌来看,要成为一国之主,登至尊之位。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国家会发生变乱,要遭逢忧患。若是成为朝廷柱石,辅佐天下政治呢,又与他的容貌有几分不合。”右大弁原是个富有才艺的博学之士,与这相士一起高谈阔论,颇感畅快。两人吟诗作对,相互赠答。相士几天后就要告辞返国。他这次见到如此容貌不凡之人物,深感幸运;即将离别之际,又觉有些悲伤。他作了许多优美的诗文,赠与小皇子。小皇子也吟成可爱的诗篇,作为回报。相士读了小皇子的诗,极为赞赏,奉上种种珍贵礼品作为礼物。朝廷也重重赏赐了这位相士。这件事虽然秘而不宣,但世人早已传闻。太子的外祖父右大臣等听说这件事,担心皇上有改立太子之心,顿生疑心。​

源氏公子作童子装束时,十分娇艳可爱,改装实在可惜。但到了十二岁时,照例一定要举行冠礼,改穿成人的装束。为了这一仪式,皇上亲自负责指挥。在例行的制度之外,又增加种种排场,规模十分宏大。从前皇太子的冠礼在紫宸殿举行,极为隆重;这次源氏公子的冠礼,也务求不能亚于那一次。各处宴会向来由内藏寮及谷仓院以公事处理。但皇上担心他们不够周到,因此特别颁布旨意,务必办得尽善尽美。在皇上居住的清凉殿东厢里,朝东摆放皇上的玉座,玉座前面设置加冠者源氏及加冠大臣的座位。

图注 加冠仪式 土佐光则 源氏物语画帖 江户时代(17世纪初)
桐壶帝对源氏的加冠仪式非常重视,要求其隆重程度不亚于皇太子那次。图中加冠仪式上,左下还留着总角的白衣少年就是源氏。少年装的源氏俊美无匹,被称为“光华公子”,改为成人装后,他出乎意料地愈发俊美可爱。​

源氏公子在申时上殿去。他的头发梳成“总角”,左右分开,耳旁挽成双髻,十分娇艳可爱。现在要他改穿成人装束,真是可惜!剪发之事由大藏卿负责执行。将这样的青丝美发剪短,实在下不了手。这时皇上又想起他母亲桐壶更衣来。他想:如果桐壶更衣见此光景,不知有何感想。一阵心酸,几乎掉泪,好容易才隐忍下去。
源氏公子加冠结束后,前往休息室,换上成人装束,再走上殿来,向皇上拜谢。观者见此情景,无不赞叹。皇上看了,感慨更深,难于承受。过去的悲哀,近来虽有时得以忘怀,今日重又涌上心头。这次加冠,他非常担心,生怕源氏公子天真烂漫的风姿会由于改装而减色。哪里知道改装之后,愈发俊美可爱了。

源氏公子常受皇上宣召,不离身旁左右,总是无暇去妻子家里。他心中以为藤壶女御的美貌无双。他想:“要是我能和这样的一个人结婚多好。这才是世间少有的美人!”葵姬是左大臣的掌上明珠,也颇娇艳可爱,但总是与源氏公子性情不合。少年人的热情是专心一志的,源氏公子这秘密之爱真是苦不堪言。他加冠成人之后,不能再像童时那样穿堂入幕,只能在作乐之时,隔帘吹笛,和着帘内的琴声,借以传达爱慕之情。有时隐约听到帘内藤壶妃子的声音,聊觉安慰。因此,源氏公子一味住在宫中。大约每在宫中住五六日,才到左大臣宅邸住两三日,断断续续,不即不离。左大臣体谅他年纪还小,未免有些任性,并不怪罪,还是真心怜爱他。源氏公子和葵姬身边的女侍,都挑选世间少有的美人,又经常举行公子心爱的游艺,千方百计地逗他高兴。
宫中把以前桐壶更衣所住的淑景舍(即桐壶院)设为源氏公子的居所。以前服侍桐壶更衣的女侍,都未遣散,就叫她们服侍源氏公子。此外,桐壶更衣娘家的宅院,也由修理职、内匠寮奉旨改造。这里本来就有林木假山,风景十分优美;现在再扩充池塘,重兴土木,装点得非常美观。这就是源氏公子的二条院私邸。源氏公子想:“这个地方,让我和我所爱慕的人同住才好。”心中不免有些郁悒。
世人纷纷传说:“光华公子”这个名字,是那个朝鲜相士为了赞扬源氏公子的美貌给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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