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本斯在以那些受公众认可的雕版画为基础绘制油画时,或许应该将自己身上北方人的敏感注入其中。这就是所有潜在的新手画家被鼓励去践行的“仿效”(emulatio)原则:在仿效大师的画作时,加入一点点自己的风格。
图注:鲁本斯,《人的堕落》,早于1600年。木板油画,180.3厘米×158.8厘米。安特卫普,鲁本斯故居
鲁本斯的“仿效”性最为明显地体现在《人的堕落》(The Fall of Man)中,他仿效的是马尔坎托尼奥·雷蒙迪根据拉斐尔的设计创作的同名雕版画。鲁本斯严密地模仿了拉斐尔的构图。不过,他在作品中加入了一些元素,这些元素恰恰出自被广泛认为是尼德兰人拿手好戏的体裁:风景画和肖像画。看上去就好像他阅读了不少兰普森尼厄斯的作品。鲁本斯没有采用简要勾勒且高度风格化的伊甸园,而是绘制了一座真正的天堂花园,有着通常象征多育多产的兔子,以及丰富的植物和鸟类生物,这些都直接来源于佛兰德人对自然史的热爱。毕竟,据达·芬奇等画家所说,描绘生机盎然的大自然(natura naturans)可以展现艺术家近乎神的创造力。
同样,虽然鲁本斯或许知道丢勒对亚当(望楼的阿波罗像)和夏娃(古典维纳斯像)的完美比例的定义,但他画笔下的亚当和夏娃这两个即将堕落的罪人,却并不那么有雕像感,而是更具有丰腴的肉体感。马尔坎托尼奥·雷蒙迪的雕版作品中的夏娃似乎直接取材于古典浮雕作品,但在鲁本斯的画作中,夏娃的身形显得丰满而柔和,她的嘴唇是具有诱惑性的苹果红,仿佛是被她手中紧挨着嘴的水果映照出来的,这与她冷白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倚着知善恶树,一只手缠在树上,仿佛她即将陷入的堕落之罪化作了蛇形将她缠绕住。亚当头部的改变更为明显:他脸上富有男子气概的大量胡须以及红润的脸色,将拉斐尔的雕像转变成了鲜活的造物;他伸出的手掌上没有托着苹果,而是露出年龄和欲望的纹路,不祥地指向那条蛇。鲁本斯在这里留下了什么样的个人标记呢?他涂抹在亚当耳朵里、眼睑上和下嘴唇上的鲜红色泽,他给亚当设计的略微隆起的肚子、肌肉发达的双手和躯干——他用一种令人信服的、具有肉体感的肖像画替代了原雕版画中装饰性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