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之后,鲁本斯给公爵和他的家人画了一幅画(包括已故但没人哀悼的父亲古列尔莫,至少在画中,父子俩不可思议地“被和解”了),画中的这一家人在曼托瓦耶稣会教堂里的马焦雷礼拜堂膜拜三位一体。他将中心人物——两位公爵和他们各自的妻子——安排在一个带栏杆的阳台上,阳台的两侧立着华丽的所罗门式立柱,非常高,看上去似乎将天堂和人间连为了一体。
图注:鲁本斯,《曼托瓦公爵一家膜拜三位一体》,约1604至1606年。布面油画,190厘米×250厘米。曼托瓦,公爵宫博物馆
当然,给贡扎加一家创造一种天堂的氛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鲁本斯借鉴了威尼斯传统,依照这种传统,总督和他的家人通常被绘制成赞助人的样子,与主保圣人或者甚至是圣母马利亚同在画幅之中。他尤其利用了提香给文德拉明(Vendramin)一家绘制的伟大肖像,将它视为构图的范例。但是众所周知,威尼斯人在教义方面比较宽松,而特伦特大公会议制定了绘制天堂景象的严格规则,规定了人间的事物与神圣事物在同一画面空间内时的共存原则。比如三位一体的异象,就规定只能赐予圣徒和使徒。毫无疑问,贡扎加家族和美第奇家族(甚至埃莉诺拉·哈布斯堡,文琴佐极为虔诚的母亲)均不满足这条规定。但问题是,这座教堂是圣三一教堂(Santissima Trinità),而且文琴佐一贯非常想要被当地的耶稣会当作赞助人。1604年,鲁本斯显然已经被认可为一位非常具有创造力的历史画家,他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在这幅画中,圣父、圣子和圣灵被描绘得仿佛在一块挂毯或者华丽的织布上,这样一来,贡扎加一家就不是在膜拜三位一体本身,而是在膜拜三位一体的画像,这些在织物上的画像生动得令人惊叹。鲁本斯借鉴了另一项本土传统:佛兰德挂毯。这种挂毯以其光彩夺目之美,在北方,乃至在整个欧洲都无可比拟。不过,在他这幅曼托瓦的绘画中,三位一体的图像看起来其实并不全然具有“编织感”,或者说不像是画出来的:他们与下方的赞助人一样具有肉体的质感,并且恰如其分地具有更加光辉的外形。鲁本斯通过巧妙的创意,谨慎地将凡人世界和神圣世界分离开来,并与此同时化解了挂毯技艺和绘画艺术之间厚此薄彼的区分。米开朗琪罗和瓦萨里一直想要将佛兰德工匠与意大利艺术家、将普通与高贵区别开来,而鲁本斯不止一次成功地推翻了这种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