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本斯从拉斐尔、提香、委罗内塞(Veronese)、曼特尼亚和朱利欧·罗马诺(以及其他画家)的画作中进行了多重的借鉴,这表明他依旧在一点一点地形成自己的个人风格,而非一气呵成地完成。但是,这种大型作品中,有一些部分已经偏离了其参考素材的指引,朝着更为自由、更为自信的方向前进,仿佛彼得·保罗在他二十五岁这年,已然敢在这些意大利前辈画家面前挺直腰板,不畏直视他们的眼睛了。比如,《奥林匹亚诸神》(The Olympian Gods)中的朱诺,双眼满溢着强烈的嫉妒,一只按照透视方法完美绘制的手臂向前伸出,她的身体包裹在松散的长袍中,长袍是显眼的鲜绿色,催生出一种紧张感,仿佛一支毒标越过拥挤的场景,向她憎恶的对手维纳斯的心脏掷去。而维纳斯一头金发,半裸着身体,一副自负的样子,冷漠地懒坐在那里。这展露了一个艺术家不惧巨大的风险,敢与大师们一较高下的姿态。最终,到了1603年的春天,我们可以在鲁本斯写给公爵的国务大臣安尼巴莱·基耶皮奥(Annibale Chieppio)的一系列信件中听到他的声音。他的语气出奇地坦率和沉稳,考虑到他眼前要经历的大事,这样的沉稳或许是件好事。
这看上去一定像是一项荣誉,而非苦差。1603年3月5日,公爵给他驻西班牙的大使安尼巴莱·伊贝蒂(Annibale Iberti)写信说,他的画家鲁本斯正打算给腓力三世和他的首席大臣莱尔马公爵(Duke of Lerma),朝中的真正掌权者,带去一份精致而珍贵的贡礼。尽管文琴佐·贡扎加向来以挥霍无度而闻名,但他的这番姿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一次外交策略。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在意大利的统治势力南至那不勒斯王国,北至米兰,是控制整个意大利半岛的主要力量。无论文琴佐有什么别的缺点,他绝对不傻。他敏锐地意识到,在西班牙和法国长年保持的敌对关系中,曼托瓦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随着西班牙新国王在马德里登基,他变得焦虑起来,担心他的领地被认为过于渺小或善变,从而不再拥有无限期的行动自由。其他文艺复兴时期的城邦——比如最近的费拉拉——就被不合理地吞并了。如此一来,直接给新登基的国王和他的宠臣上贡一份让他们眼前一亮的礼物,就能向腓力三世展现贡扎加家族无穷无尽的资源,向这位最强势的基督教君主传达永恒的、谦恭的效忠之心,并且(相当令人难以置信地)表达文琴佐的诉求:接替名誉扫地的热那亚人安德烈·多里亚(Andrea Doria),出任西班牙海军上将。
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精心策划的一次散财宴:一场效忠仪式,同时提升了送礼人和受礼人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