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曾帮助患病的利普修斯完成了塞涅卡著作的善本,并且在收录于《选集Ⅱ》(由彼得·保罗绘制插图)的一首诗中,想象一尊罗马斯多葛学派人士的半身像突然活过来,越过正在工作的利普修斯的肩膀看过去。此外,这是他心目中一尊特别的半身像,意大利人文主义者福尔维奥·奥尔西尼(Fulvio Orsini)认定(纯粹是推测)它就是塞涅卡的头像,彼得·保罗很可能在1600年去往意大利之前,在一幅彩绘插图中看到过它。不过,在罗马,他在法尔内塞宫里亲眼看到了这尊半身像,这促使他创作了一系列不同角度的头部画像。1608年,当他回到安特卫普时,随身就带着一件这尊半身像的复制品,并在创作那幅画时,把它与带有纪念意味的郁金香一起放在壁龛里,为古典时期、近期和后世这三者之间提供了另一种联系。长期以来,塞涅卡一直被认为是一位哲学家,他为公众服务,并在侍奉皇帝的义务、自我的良心和对学生的责任之间拼命协调,早已累得疲惫不堪。(这尊假定的塞涅卡雕像有着憔悴的面容、高贵的头顶和紧绷的双颊,这些特质似乎完全符合人们想象中他的样貌。)同样,利普修斯被认为不仅是塞涅卡著作的编订者,而且还是塞涅卡式困境的继承者,他发现在服从和坦诚之间取得平衡是一项令人心力交瘁的任务。利普修斯被誉为白银时代哲学家的现代化身,这一点也在这幅画中得到体现,他似乎在为世世代代言说和辩论,就像历史记录中塞涅卡曾做的那样:他在遵从尼禄的命令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时,依旧在言说。
其实,鲁本斯在两年前刚画过这样的一幅《塞涅卡之死》。这是他对残暴和谨慎展开的另一项研究。按照塔西佗的记载,医生极不愿意执行这位哲学家的指示,非常小心地照料着他,右手紧紧地握着止血带,与此同时也握着那把已经刺穿了这位伟人的血管的刀。切口处,一条明亮的、精确绘制的血流喷射进一个金色的盆里,盆差不多有一口小浴缸那么大。在塞涅卡的右边,一个学生手里拿着墨水瓶和笔,张大嘴巴,全神贯注地把遗言的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仿佛他在用这位伟人的生命之血写作。与鲁本斯这些年创作的所有杰作一样,这幅画中的静物细节——比如把笔记本沿着书脊翻卷过去,这样它就可以放在年轻人的膝盖上了——描绘得如此之精准,以至于它去除了这个故事中的说教意味,并以惊人的人性戏剧取而代之。尼禄派来的士兵绝不是常见的经典类型,相反,他们是白发苍苍的老兵,但他们的肌肉却突然顺从了塞涅卡临终时刻散发出的纯粹真理的力量。与耶稣受难画之间的联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不过连接这一头的是亵渎——殉道者的缠腰布折叠得很像传统的《戴荆冕的耶稣像》(Ecce Homo)或《忧患之子》(Man of Sorrows)里的样子,长矛兵的专注和信仰的突然转变,让人想起了百夫长朗吉努斯,他刚一刺入基督的肋旁,就马上信了教。画中一名士兵的脸被领悟的力量照亮了,就像在耶稣受难场景中一样。
图注:鲁本斯,《塞涅卡之死》,约1608年。木板油画,181厘米×152厘米。慕尼黑,老绘画陈列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