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伦勃朗把自己的脸叠加在鲁本斯的自画像上时,他并不是要偷取偶像的形象,而是想试戴一下。就好像他趁大师在乡间庄园时,偷偷溜进了大师位于瓦珀广场的房子,在面对一箱金链子时,不知怎的,难以抑制地用手指去触摸上面的链节,让它们的重量正好落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上。
当然,鲁本斯很少试戴任何东西。他的自我形象,正如他的性格,就像他兄长的导师利普修斯坚持的那样,应该被置于每一个正直的基督教绅士生活的中心:无论受到王室和赞助人的善待或不公正对待,无论处于顺境还是逆境中,他都应该是坚定、温和、毫不动摇的。因此,彼得·保罗只有四幅单人自画像,无论他创作时处在生命的什么时期,所有的自画像看起来都大同小异,有些自画像与其他自画像相比,只不过多了一丝秃顶的迹象,但这些自画像主要是一种记录,表明时间的流逝对真实的(echte)彼得·保罗的影响是多么小。鲁本斯也出现在其他一些画作中,但都有朋友、兄弟、妻子和孩子等亲朋好友(amicitia et familia)的陪伴,而且很明显,他往往不是群像中最重要的人物。
当然,伦勃朗并没有在画完四幅自画像后就停手,也没有满足于二十四幅或四十四幅。从他第一幅有年代记录的绘画作品《圣司提反被处以石刑》开始,到1669年,也就是他去世的那一年创作的那些为止,他的面孔频频出现在画作中,留下了详尽的面孔档案。就这一点而言,在20世纪之前,没有任何一位画家,或许也没有任何一位艺术家能出其右。与鲁本斯不同的是,他的露面很少是合群的。伦勃朗只出现在一个人的身边(除了历史场景之外):他的妻子萨斯基亚·凡·优伦堡。从本质上说,这是一场横跨四十年的独白,其不知疲倦的炫技特质,导致伦勃朗不可避免地被当成自恋艺术家的典型。甚至在伦勃朗活着的时候,乔瓦尼·贝内代托·卡斯蒂廖内(Giovanni Benedetto Castiglione)之类的意大利艺术家也无耻地模仿起“伦勃朗风格”,以便将自己装点成他们所在时代的米开朗琪罗:极其冷静沉着,不搭理赞助人愚蠢的怪念头,只对自己的缪斯女神负责。这是一种脱离、甚至敌视社会习俗的艺术个性,十分讨19世纪的浪漫主义者的欢心。即使在毕加索最被有钱人眷顾、最有可能套用刻板形式的时候,他也会郑重搬出伦勃朗的形象来说服自己,他的凛然正气没有因诱惑而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