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吉尔的海滩上
AM STRANDE VON TANGER
黎明时分的巴塞罗那。酒店还都黑着。所有的大道都通往大海。
城里空空荡荡。妮科在睡觉,卷在凌乱的被单、自己的长发和枕头下面伸出的一只裸臂间。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甚至没有在呼吸。
一方靛蓝深黑相间的绸布下面现出一只鸟笼的轮廓,里面住着她的鸟儿,卡利尔。笼子放在擦洗干净的空壁炉里。旁边摆着鲜花和一盆水果。卡利尔在睡觉,头埋在一侧柔软的翅膀下。
马尔科姆也在睡。他本不必戴的那副银边眼镜——镜片没有度数——张着镜脚搁在桌上。他仰卧着,鼻梁像船的龙骨般穿越着梦境。这个鼻子,他母亲的鼻子,或者至少是他母亲鼻子的复制品,就像一个舞台装置,一个粘在他脸上的奇怪饰品。这是他身上人们最先会注意到的一点,也是人们会喜欢的第一点。某种意义上,这个鼻子是对生命全情投入的标志。一个无法隐藏的大鼻子。此外,他的牙也不好。
在高迪未能完成的那四座石塔的最顶端,黯淡得难以辨认的金色铭文在天光下初现。没有太阳。只有苍白的寂静。这是星期天的早上,西班牙的清晨。雾霭笼罩着城市周围的所有山丘。商铺都关着门。
一个声音唤醒了她,音乐,美妙的人声夹杂在断断续续的吉他乐句之间。妮科在睡梦中听到了,坐起身来。马尔科姆和英格在聊天。这首歌像是某种她期待已久的东西,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她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臂。
“听。”她说。
“什么?”
“听,”她说,“玛丽亚·普拉德拉。”
“玛丽亚·普拉德拉?”
“歌词很美。”妮科说。
简单的乐句。她重复着它们,仿佛它们是主祷文。神秘的重复:黑发母亲……黑发孩子。这是穷人的语言,打磨得光滑、纯粹,像一块石头。
马尔科姆耐心听着,但又什么都没听到。她看得出来:他不一样了,就在她睡着那会儿,他中了那些西班牙故事的毒,点滴渗入的毒素正沿着他的静脉流遍全身,那个令人痛苦的西班牙完全是由一个女人悬想出来的,她知道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男人所有需求中的一部分。
这片海始于一段倾斜的砾石滩,砾石像钉子一样锋利。马尔科姆第一个下去。妮科一言不发地跟着去了。水很凉。他感觉它爬上他的腿,触碰泳裤的边缘,然后一个涌浪——他试图跃得够高——围拢过来。他潜入水下,再冒出来时脸上带着微笑,唇上黏着盐的味道。妮科也潜了下去。她在他近旁轻柔地浮出水面,单手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向脑后。她半闭着眼站在原地,不确定自己究竟在哪里。他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她微笑起来。她有一种准确可靠的本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好看。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互相倚靠。他抱起她,在海水的帮助下带着她游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