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美】

▷序言 文/菲利普·古雷维奇:shimo.im/docs/wV3VMo0eWpIGNY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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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A NEGATIVA

有那么一类小作家,你能看到他在图书馆的某个房间里给自己的小说签名。他的食指是茶色的,一笑满口坏牙。但他懂文学。他骨子里的悲凉就是这么来的。他知道世上都有哪些书,作家们都死在哪里。他的观点冷酷而精准。它们很纯粹,起码可以这么说。
他不算出名,尽管也不乏几个仰慕者。就像婚姻,没什么意思,但还能怎么样呢?他的生活就是他的日记。某一页上抄着占星师的一句话:女人是你的天然良伴。有时候吧,或许。仅此而已。他的头发稀薄。衣服有点过时。但他心里清楚,有种伟大的、终极的荣光会降临在某些人身上,触碰默默无闻的他们,重塑他们的人生,尽管他们在自己的时代无人问津。他心目中的英雄是穆齐尔。当然,还有杰拉尔德·曼利·霍普金斯,蒲宁。
也有P这样的作家,穿着昂贵的西装和高档的英国皮鞋,在刺目的阳光下从大街上走来,人群似乎都会为他们分开,留下一个风暴眼般的空洞。

门关上时,他惊慌失措。绝望攫住了他。他的思绪仿佛飞走了,像鸟一样四散。这是个死一般的时刻。电视上,记者们正在回答复杂的问题。街上一片寂静。他开始翻查她的东西。先是壁橱。抽屉。他找到了她的信。他坐下来开始读,有她哥哥的,她律师的,还有他不认识的人的。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衬衫、内衣,长长的杂草般缠在一起的丝袜。他踢开她的鞋,打翻敞开的盒子。他扯断她的项链,珠子雨点般打在地上。某种兽性,杀人一般的畅快,充满了他。她正坐在第九十街上的某处,不时略略说上几句,附近的男人观望不决,试图吸引她的目光。他像鞭打一条狂吠的狗一样,把她从一间屋子打到另一间,按到墙上,撕扯她的衣服。她跌跌撞撞,不住地哭喊,他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可怖。他无权这样做——为什么每件事都能用这句话来辩护?
他浑身是汗,喘不过气来,不敢再逗留。他轻轻地带上门。过道里堆满了旧报纸,从其他公寓传来微弱的声响,孩子们从商店跑腿回来。
在街道两旁,从暗下来的窗户里,从幢幢的倒影中,他都看到一种混乱,仿佛忽然之间显现在他眼前。它迎接他,赞美他。公共汽车巨大的轮胎呼啸而过。这是白昼的最后时刻。他感到犯罪的孤独。他进了一间电话亭待着,就像个瘾君子。他的腿很虚弱。不,虚弱背后还有别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未知的深处,闪烁着各种画面。过路女人的目光似乎被他吸引了。她们认得我,他想,她们就像母马,在黑暗里嗅出了我的味道。他用一个无可救药之人的干裂嘴唇冲她们笑了笑。他根本不在乎她们,他只想要作乱的力量。他要把她们的爱都扳向他,一种愚蠢的爱,没有这种爱他就无法呼吸。
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他关上门。一片黑暗。他打开了灯。他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他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头顶有扇天窗,玻璃是黑色的。他坐在一个女孩的裸体小照下面,他们曾经同居过,照片的边缘已经卷曲,他开始弹琴,G键发涩,钢琴走音了。巴赫的作品中不仅存在秩序和统一,还有更多,一种编码,一种重复,所有一切皆赖于此。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脚底传来一下重击,是楼下那个白痴的笤帚。他继续弹。砰砰声越来越响。要是他有辆车……这个念头突然间冒出来,好像这就是他一直挂念的那件东西:一辆车。他会从城里疾驰而去,在拂晓时分出现在乡间的长路上。佛蒙特,不,更远,纽芬兰,那里的海岸依旧荒凉。就是它了,一辆车,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见它停靠在黎明的柔和光线里,车上沾满了旅途留下的污迹,那是一具略显残破的躯体,早年经受过一场可怕的车祸。

之后他会告诉她,字词并非出于偶然,它们的组织和拣选就像是另一个声音在说话,一个揭示一切的声音。词汇就像指纹,他说,就像手迹,就像身体,展现、表达着无形的灵魂。
他的脸色深沉,五官深邃。他属于另一个神秘的种族。她意识到自己的脸是多么不同,阔大的嘴,灰色的眼珠,端然不动,好奇,清澈如溪流。她也意识到她身上那条裙子,椅子的坐深,此刻漂浮在夜色中的这个房间的尺寸,所有这些都在汇入一种伟大生活的洪流。她的心跳动着,缓慢而又强烈。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相信自己,也从未因一切的顺利展开而感到如此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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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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