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并不会在石头表面绘制有意义的形象,将其理解为有意义的形象的是人类的想象力,也就是所谓的“类推之魔”。我所写的虽然是“石头表面”,但不如说是石头诞生时被封入石头内部的、被隐藏的形象,在石头被人们一分为二或被打磨时偶然浮现在表面,也许这种说法更接近真相吧。由于偶然,类似的奇迹广为人知;奇迹一旦出现,它的专制力量就会限制人们的想象力。罗夏墨迹测试的图像一旦被我们认知为“花”,以后再怎么看它,都看不出除花以外的其他东西了。无意义的形象就这样打开了梦中世界的大门。想象宛如被镜子映出一般,浮现在石头表面。就像加斯东·巴什拉在《大地与休息的梦》中所言,“存在的胚胎就是梦的胚胎”。
——「石头的梦」
“在遵循最严密的几何学法则的地方与灵魂或感觉凶猛发狂的无秩序状态之间,可以看到奇妙的亲近性,它在斗牛场、列奥纳多·达·芬奇设计的理想的妓院等形象之中表现得十分典型。”这是我喜欢的现代法国小说家皮耶尔·德·芒迪亚格的话。(引自评论集《月晷》中的《巴勒莫的舞会》)
被透明的秩序支配的几何学空间,与在其中展开的暴力和爱欲交织的残酷故事,可以说这一主题正诠释了芒迪亚格所描写的独特世界。说真心话,我非常喜欢这种形象,其程度不亚于任何人。它将古典主义式的几何学的抽象性,与巴洛克式的白热化情感结合在了一起,而库萨的尼古拉所谓的“相反事物的一致”这种形象中,则隐藏着强烈呼唤我们美学嗜好的某种东西。请你将它想象成内部有烈火熊熊燃烧的、像玻璃一样的冰冷结晶体;或者想象成杀戮与流血的狂热及兴奋即将在内部爆发的、像圆形剧场一样巨大的石造建筑物。
——「几何学与情色」
艺术史家路易·雷奥(Louis Réau)将勒杜的那些由大量圆柱、柱廊、搏风板、三角形、立方体和球形构成的、放荡的纯粹几何学建筑露骨地称呼为“建筑的畸形学”。我认为这证明了纯粹几何学如果超越限度就会成为巴洛克。但是勒杜在1780年左右梦想在莫佩尔蒂(Maupertuis)的原野上建造的“耕地监视人之家”,是一个完全的球体,按照汉斯·泽德尔迈尔的说法,它是“一艘宇宙飞船着陆后只与大地在一点相接、在一侧打开舰桥的形状”。他还提到,“选择这种形状并非出于建筑的功能,实际上,这个建筑整体的设计都给人一种发狂的感觉”。完全牺牲实用性、将建筑与几何学平等对待的建筑家,除了勒杜,还有同时代的艾蒂安—路易·布雷(Étienne-Louis Boullée)、莱昂·沃杜瓦耶(Léon Vaudoyer)、让—雅克·勒克(Jean-Jacques Lequeu)等人,他们被一概称作“收获月”建筑家。
除非建筑家将这种否认把大地作为地基的反建筑式建筑作为某种理念的从属品,否则那就是“即将发狂”的愚昧行为。至少在混凝土和使房屋架空的重型柱得到运用以前,是可以这么说的。据说俄国神秘主义作曲家斯克里亚宾(Alexander Scriabin)梦想在印度建造的也是这种半球体反建筑式建筑。因为在斯克里亚宾的理念之中,神智学要为全世界带来救赎。后来,俄国的未来派建筑家们设计了形似穹顶的悬吊结构球体建筑,可以看作是俄国革命后的社会变革理念的体现。